等他出了东汾疗养院准备和家里老婆打个电话时,电话先他所想一步响起。
是二少爷。
他赶紧换回一副正经的神色,疑惑:“二少……”
连策截住他的话,快速问:“刚才有没有异常?”
总队顿了下,将他在疗养院门口遇到楚靖山的事情简要说了下。
连策语气锋利:“你没打开?”
总队肯定:“没打开。”
听完,连策冷不丁开口,声音寒滞:“我在监控看到的情况是玻璃盖子已经打开。”
连策现在看的监控是实时监控,还没切换以往的历史监控记录。
总队心猛地下坠,心顿时就慌了,他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啊?这、这不可能。”
显然,盒子的开关是自动的或者是装着远程遥控程序,触发机制不明。
连策不耐烦地开口:“怎么做还需要我教你吗?”
“好、好……我这就回去关起来。”再迟钝他也发觉此事不对劲了,总队用了比在训练基地考核还要快的速度往回奔跑。
“你打电话让门口值班的人处理。”连策语气紧绷。
总队气喘吁吁慢下脚步,依言行事:“是!”
连策绷着脸色盯着监控里的透明玻璃瓶,里面的檀木木雕小人立着,本是有点憨态可掬的,此刻却显得诡异至极,正对着连屹的方向,也背对着他的方向。
连珩发来信息:已分别让埋伏在句山SL实验室那边的人控制住了地下室出口,楚家那边楚流意在和朋友聚会,找了人伪装潜入。
兄弟俩多年的默契不需多说。
连策看了眼信息,正好总队也说副队已将玻璃盖盖好并把玻璃盒子拿出了病房。
车子窜得飞快,本来今晚就没怎么吃东西,此刻连策的胃隐隐绞痛,本就冷白的脸,此刻泛着不健康的苍白,他哑着嗓音吩咐:“去找医生拿物证袋装好。”
总队:“是。”
忽然卸下了即时的重担,连策紧绷的神经瞬间得到主人的怜爱而有所松动,车子在奔跑,他的心也在狂奔,不安分的心跳用眼中的猩红和干涩折磨着他的意志,他原以为事情不会这么快失控。
他原本在慢条斯理地布着一张绝处不逢生的大网,以期能将楚靖山一网打尽,让他没有翻身和辩解的机会,没想到楚靖山那边的败露只是虚晃一招。
狗急了会叫,楚靖山这是完全急了。
为什么呢?是听到连屹有所好转的消息?
那日云浸笑着说的那句“算无遗策”,此刻却失了真,耳旁嗡嗡的响声令他大脑有瞬间的分裂和空白,但很快脑海里的碎片就被他强行拼凑起来。
——她信我,我也不该质疑我自己。
大概半小时后,连策出现在连屹的病房内的外区域小客厅,连屹被几个医生推去进行各项检查了。
连策拿着手机和电脑跟连珩沟通布局。
不久连屹就被送回病房内,主治医生脸色凝重,对连策说:“虽然医者不说无保障的话,但连董这种情况实属罕见。”医生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面色冷淡,上位者的气质令人头皮发麻。
“继续说。”
医生:“此前困扰我们的问题有了新的进展,但总体情况不算良好,请您有个心理准备。连董出车祸前体内藏着不知名的毒素,不知是药性还是剂量等问题,我们此前并未检查出来连董身上携带毒性,但今天这木雕上的味道,毒性极强以至于短时间内便能起效,它算是一个触发源,把连董体内的毒素引出来了……”
“您可以理解为一种类似于蛊虫的东西,有引子介质和母体寄生体,前者能轻易地将隐藏起来的后者引出来,并且两者能结合形成一种对身体有较大伤害的毒性。
而且,连董如今的人体状态是植物人,木雕□□,接触已是大伤,他出车祸前身上就带着毒,毒性在他身上没办法正常代谢,两类毒相混合,极易形成没有解药的剧毒……但具体有没有办法破解,我们已经着手联系了众位专家过来一同探讨……”
说到这里,主治医生闭了嘴,不再承诺一些无法预知和错误预设的结果,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无异于杀人诛心。
连策沉默半秒,手背绷起的青筋昭示着主人的忍耐力:“请你们尽力,检测的证据和影像保持实时上传。”
医者仁心,药者扶伤,此刻一看颇为无力。
药和毒在某种程度上本就是一体,毕竟没有极致的仁心,就不会有纯粹的良药,良药和毒药,是天平的两端,想要哪个落败,又让哪个大胜,本就是圣心和私心的神魔对抗。
等到这时代什么时候开始,失败的不会再被人唾弃,受尽众人冷眼,成功的也不会再被人造神,推至风波尖端角,或许这死局才有新的解法。
晚上十一点半,副队戴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医生进来,医生:“二少爷,经过检测,这个木雕应该是浸泡在药水里有一段时间了。它身上有极强的挥发性,嗅觉只能捕捉它的檀香味,但里面含有浓度极高的以气体挥发为主的毒性,检测到的基药是禁药NOYZ剂……”
连策齿关相磨,血液似要冲破理智,他舌尖轻念着:“NOYZ剂么?”似卷着藕断丝连的恨意和快感,让他有些怔然。
这是有多大的恨意才选择引火自焚和背水一战呢?
楚靖山……
拍卖会正按序进行,云浸逆着人流走向走廊尽头,一旁戴着黑色口罩的高大魁梧的男人从云浸身边错身而过,云浸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眼底意味不明,攥紧了手。
她走进女厕所,落了锁,摊开掌心,掌心躺着皱巴巴的小纸条,像是一条任人宰割的伤鱼,可以辨认清晰的黑体小字:四楼404室,密码294222。
云浸记住纸条的信息,慢条斯理地轻声撕碎纸条冲进厕所。出来时,她在洗手台前洗完手,抬眼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恍惚间似乎变得有些许陌生。
人对自己的认知随着事情的复杂性而更深刻,却也会害怕,自己未知的一面。
但人有千面魂有千瓣,善恶也有不同面,可以惧怕别人的恶鬼面,唯独不该害怕自己的灵魂。
云浸甩了甩手间的水,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笑容。
她避开来来往往的人,拎着手中略有分量的包,像穿梭在夜间的鬼魅,来到目的地。
她盯着木门的锁,三秒后,她输入熟记于心的六位数字密码,很快门锁就发出“嘀嗒”的响声,不是很大声,但在周围的寂静中,在名利场的尽头,显得突兀。
她推开了门。
门内昏暗,只有走廊泄进去的一束光。
她走进去轻阖上门,才发现里面是有光的,而此时,有个人站在顶光之下。
“不是让你别来打扰我吗?”女人略有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她正拿着手机,对话框是她和那人的得力下属的对话。
云浸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穿着深蓝色礼裙,黑发被盘起来,簪着蓝色的鸢尾花首饰。
许是感受到背后之人的脚步停下,女人缓慢转头,视线却是往下瞥了眼地板,而这个角度也正好让云浸看到女人完整清晰的半张侧脸。
她的语气渐冷,“听不懂?”
跟她母亲姜织的脸重合度极高。
余下的几分不同,便是眼前的何望珠脸部是健康的圆润感,姜织脸部轮廓很清瘦。
又来了。
内心的那种失重感,混着不知名的惶惶与沉郁。
许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女人欲要转身。
云浸拎着挎包的手不禁捻了捻手中的包带,硬质的触感才让她的心落到实处。
而对面之人也终于转过身来。
云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女人的手上、脖子和耳朵上戴着一套同色系的蓝色饰品。
深夜里的大海俏俏涨了潮,卷起一片深蓝的海浪,带来无尽的冷潮。
蓝色。
蓝色啊。
这颜色是美,却也让这间房里唯一的来客感到触目惊心。
原来姜绒喜欢蓝色啊。
姜织厌恶的蓝色。
当初江菀个人画展的蓝色邀请函,背后之人是眼前之人么?如果是的话,那这场跨越了近乎二十年的预谋,极为可怕。
心悸如同眼前这片蓝,没有尽头。
而云浸也如愿看到面前女人的脸部变化,眼底有着不可置信,脚步不受控退后了一步,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拂了拂身侧并未凌乱的裙边,镇定地望着云浸,按兵不动。
云浸小幅度歪了歪头,突然笑了:“这位女士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认识我啊?”
何望珠眯眼,跟云浸如出一辙的桃花眸,轻声念着:“云浸?云浸。”好像滚在舌尖的不是一个名字,而是捕猎者能大口吃掉的食物。
云浸拉过一旁欧式风格的椅子,慢条斯理地坐下,将手中的包搁到双腿上,“那看来我猜得不错,您认识我。”
何望珠看着云浸的动作,目光稍滞,居高临下地上下打量云浸。见云浸丝毫不受影响,笑意淡淡地看着她,像看一个有意思的小玩意儿般,何望珠心底渐生不舒服,也拉开云浸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不好奇我怎么认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