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九点,被连家派遣到东汾私人疗养院的保镖总队都会跟副队换班,此时总队刚跟副队换完班,一身轻松走出疗养院大门口。
附近很安静,只有若有似无的“哒哒”声传来,像是金属质打火机盖子开合的声音。
总队敏锐的五感令他谨慎观察四周,他发现声音是从旁边的车子里发出来的。
车窗降下一半,是连董的世交好友——楚靖山。
显然楚靖山也看到了他,他拿下嘴边叼着的雪茄,朝总队招了招手。
那姿势,恍惚间总队还以为这人在向一条狗招手。
有些草木皆兵的保镖总队还没完全放下心里的警惕,微微俯身问:“楚董?您怎么来了?”
楚靖山吸了口雪茄,面容隐在稀薄的烟雾后,一手递过去一个物什,“我刚来,恰好看到你,我就不上去了,等会还要赶去外市出差。这样,你帮我把这个盒子还给连屹。”
“这是连董的东西?”总队没立刻伸手接过。
楚靖山缓慢搁下手里的雪茄,抬眼看向总队,黑压压的眉头很有压迫感,此刻被楚靖山很好地掩藏住。
“里面是嫂子做的木雕小人,之前连屹放我那儿忘记拿回。上次来疗养院,那位权威的神经内科医生不是说了?”说到这,楚靖山往上抬了抬手里的透明玻璃盒子,总队抿唇双手接过。
楚靖山锐利的目光有所缓和,他继续说:“医生说,多在病人前放点熟悉的旧物,多说些熟悉的旧事,利于病人神经系统的恢复和脑部苏醒,是吧?”
总队:“这些具体情况我并不知。”
楚靖山爽朗地笑了几声,戴着玉扳指的拇指轻轻敲了下车窗沿,说:“不知没事,连珩和连策知道,他们回来你再问也不迟。”
总队知道这话应该是事实了。
黑夜里的寒风吹得周遭大树猎猎作响,楚靖山:“这盒子里的木雕,阿屹很喜欢,要是他醒来能看到,一定会很欣慰。”
总队点头。
楚靖山语重心长指挥着:“这种木雕不宜长久放到密闭空间,易腐烂。你上去后,记得打开盒子拿出来,要接触空气,这种陈木是上等檀香木,最称阿屹心的一种品种,一定要把它拿出来,这木雕上的檀香味啊,也是一种有效的疗愈手段。看到玻璃盖上方那个规则图形没?你一按那个圆形按钮便可打开盖子。”
保镖哪懂这些有钱人的小玩意儿,只一味谨慎地记着注意事项。
“连策和连珩他们也是辛苦,现在还在忙一场商业谈判,最近几天都在内场谈判,还得被人牵制跟着主办方调好的时间,回来也该是很忙的。
否则,我应该等他们回来再亲手交给他们,阿屹的东西,放到别人手中我不放心。”说着,楚靖山状似不经意叹道:“可惜不巧我得出差了。”
总队腹诽:不放心交给别人,就放心交给我?
也许是总队脸上费解的意味太强烈,很难让人忽视,楚靖山抚了抚拇指的玉扳指,说:“这时间所迫,只能靠你拿上去,我这送都送来了。”
总队懂了,点头。
“行,就这样,你上去吧。”楚靖山说完,车窗升了上去。
楚靖山的目光落在后视镜,看到玻璃盒子里的木雕小人慢慢离开自己的视线。
良久,他才神色如常地收回目光,锐利的眼神如黏糊潮湿的毒蛇。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什么不能抵押的,哪怕是经年燃烧的执念和仇恨。
不属于自己的,最终还是要还回去。
这份大礼,连屹,你可得接好了。
这个时间秦助应当在长宁公馆的谈判会,但是打个电话应该不影响吧?算了,陈助理要是有大错,也不会被小连总留下来,陈助理的为人他们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不应该陷入刻板印象。
这么想着,技术员掏出手机,翻开电话打过去。
手机铃声循环响了几分钟,机器人都在催打电话的人放弃,陈助理只是头也不回吩咐:“继续!”
两个技术员无奈,依言照做。
陈青安:“把小连总,连董他们的电话都打一遍。”
黄总一脸虚脱地走进来时,只听到此起彼伏的键盘声和手机独有的铃声,他有些不明所以,拉着其中一个人拧着眉头问:“叫我来干什么?”
刚刚有个小伙子用一副要死要活的语气说技术部有人僭越使用里面的设备,吓得他赶紧推掉还没吃的药就赶上来,结果想象中的冲突并不存在,反倒是一片努力奋斗的社畜场景。
陈青安猛地回头,眼底带着不可置信:“黄总?”
黄总皱眉,“陈助?他们说的……是你?”
陈青安不知对方在说什么,直问:“你没跟去长宁公馆?”黄总是营销部总经理,拟定的谈判会跟随人员名单上有他。
黄总一脸莫名,“我今天发烧,在修养就没去谈判会。”
陈青安紧绷着脸色,“你们听我说,连董那边很大可能有危险,你们赶紧联系上两位少爷,让他们赶去疗养院……”
黄总:“你直接打到疗养院那边!”
“我的手机被格式化过,没有他们的直接联系方式,刚刚打给官网,没有人接!”
黄总捞过陈青安的手机递给一旁的技术人员:“把手机给我,你去接着打疗养院那边的电话。我去联系尤助,你先别急。”
长宁公馆内,此时谈判进行到火热化阶段。
尤助理只是一个小角色,里面的谈判暂时用不上他,但他并没有懈怠,紧张着等待谈判会,密切关注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此时他终于听到手机振动声,是他的上司黄总,尤助理接了,听到黄总毫不犹豫的声音:“尤助,去告诉小连总他们,疗养院出事了!别问!快去!”
尤助犹豫:此次谈判公司上下努力了特别久,谈下来对他们公司和他们营销部都好……
去他爹的好!连董最重要啊!他在犹豫什么啊!尤助猛地站起来在心底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将笔电合上压到资料上,就飞快跑出门。
刚好大会议室内传出连策有条不紊的嗓音,尤助不顾门前虎视眈眈的保安,说:“不好意思我真的有事,通融一下,我找连赴科技的代表。”
两位穿着警服的保安秉公办事,不为所动,“不行,有什么事情谈判结束后再说。”
尤助就知道这该死的不近人情的制度就是这样,他直接闯了进去,毫不意外受到两位保安的阻拦。
尤助不顾阻挠,深吸了口气,扯着嗓子大喊关键词:“小连总,疗养院有事!连董,疗养院有事!”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很快被两位保安捂住,“唔唔——”
另一个保安很有职业素养,冷酷道:“不得干扰正常会议谈判。”
连策心有所感,听到了那点声音,同时他抬眼看到了门口被保安捂住嘴,使劲挣扎得脸憋红的尤助。
他脑海中的一根弦泛着刚才那点很快就灭掉的声音,脸色有片刻的苍白,他快速看了连珩一眼,对着会议众人说了句:“抱歉。”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他就迅速起身,往门外大踏步走去,徒留后方会议大堂一阵僵硬。
连策离去前那沉沉的一眼令连珩心惊,此刻他的心被狠狠捏紧,他自然也听到了刚才门外突兀的闷声,能令连策方寸大乱且关乎他的,也只有那么一件事了。
连珩快速调整自己的心态,他示意秦子歧处理好眼下事,自己也快步离开会议室。
秦子歧临危受命,对各方说了声抱歉后便接着连策刚才的谈判内容继续说。
连策的手机会前放到尤助那里,此时拿到后就看到陈青安用公司内网紧急向他发送的信息。
【楚靖山去疗养院,其心不轨!】
连策目的明确直奔公馆出口方向,尤助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简洁说:“电话是黄总打来,事情是陈助说的。”
连策按了两下手机,头也不回,抬起右手示意尤助停止:“你留下跟连珩说,说完后在此协助秦子歧。”
说完,他迈着大长腿渐行渐远。
尤助愣了会,但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往回走,恰好碰到往这个方向匆匆赶来的连珩,连珩脸色很难看,问尤助:“怎么回事?”
尤助凑近他耳旁言简意赅重复了一遍。
连珩抬头看了眼周围,拿出手机安排相关行动。
连策上了车,司机接到命令后一早就候在外头。
他快速吩咐:“去东汾疗养院。”
接着他一边打电话给东汾疗养院那边的保镖总队,一边打开一旁的笔记本电脑。
前方的司机听着键盘声,心也像一上一下的按键,起伏不定。
电话无人接听。
连策稳下心神镇定地敲着键盘。
忽然,他的十指微顿,嘴角缓缓勾起,眼底却如寒潭般冷。疗养院里的网络系统被植入有时效性的病毒,附近的设备信号都被拦截。
连策快速破解并维护,八分钟后保镖总队才能接到他的电话。
此时的东汾疗养院,总队刚把手里的玻璃盒子放到连屹病房内的置物桌上,他刚想按玻璃盖上的圆形按钮,心念微微一动。
既然这木雕对连董的意义这么大,还是等两位少爷来了再打开吧。
反正也不差这一会儿。
总队心安理得地看了眼玻璃盒子,还有那栩栩如生的木雕,就转身轻声离开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