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浸能听到屋子里传来交谈声,她看了连策一眼,连策拉起她的手,“我们走。”
关好门后,他们进到内室,有两个人侧对着他们,在雕栏木窗前下着棋,即使是从侧面看也能窥出此时两人神情苦大仇深,似乎是陷入了难局。
“你这个老头,这是步险招,忘了前前局怎么输了?”右边的老头子穿着一身唐装,身上很浓的尘世味,看来不是寺庙中人。
左边身穿僧袍的僧人有着长长的白胡子,此刻他皱眉吹了吹胡子,“别吵,我有我的节奏,你怎么不说我上局就是这般赢的?”
唐装老人:“顽固老头。”
白胡僧人:“狂妄老头。”
云浸:“……”
连策:“……”
两人终于像是吵够了,白胡僧人看也不看他们两人这边一眼,就朝两人站着的方向招招手,“来来来,连二小子你过来帮我解这一步。”
说完,也不等连策他们的反应,继续摸着白棋,皱眉看棋盘。
连策轻轻拍了拍云浸的手背,朝她淡笑,在云浸好奇的目光下走向针锋相对的两个老头。
唐装老人也盯着白胡僧人的动作,就好像对方有悔棋前科,要时刻监督一样。
“你要不要脸,辩相!”唐装老人怒了。
辩相法师说,“你懂个甚,这叫……”还没说完唐装老人抢过,鄙夷满满:“借刀杀人。”
“非也非也,此招叫随机应变,莫要将我说得那么不堪。”
连策适时出声:“这里。”
辩相法师定睛看了会,抚胡大笑:“嘶——妙哉妙哉!还得是连二小子。”
“这招好啊,下在这里是最优解,是我没想到的。”唐装老人推了推眼镜,仔细看着棋局,接着将视线转向连策,顿时赞叹:“这年轻人,气度不凡!”
辩相法师挥挥手:“那是那是。好了,你出去吧,我和小友有事相谈。”
唐装老人摇头,“世事无常世事无常。”说完他站起来转眼就注意到房里还有一个女娃娃,瞧着有几分熟悉,正当脑中答案呼之欲出时,女娃娃也一副意外的模样,朝他笑着点头:“您好,武乾老先生,别来无恙。”
“是你啊,小姑娘。”他想起来,这女娃娃是他在扇展上捞的,还自愿送了把热乎的扇子过去,没想到现在自己却没能一时记起,果然这辩相老头有毒,篡毁他记忆力。
被人腹诽的辩相大师也看到了云浸,不由地瞧了身旁的连策一眼,看到连策看向那小姑娘的眼神极其温柔,比寺庙外的远山白雾还柔情,他心下道稀奇啊,“你们认识啊?”
“偶然相识的,那我先过去由经大师那边了。”武乾笑眯眯走了。
连策朝云浸轻声说:“阿浸,过来。”
云浸自然地走向两人,如玉面容,气质温和。
连策向云浸介绍,“这是辩相法师,是我母亲的友人。”说完,他向辩相介绍,“辩相大师,这是我爱人,云浸。”
云浸朝老人弯了弯腰:“您好,辩相大师。”
辩相大师笑容慈祥:“你好小姑娘。”说完辩相看了两人一眼,说:“你们坐这儿吧,不用拘束。”
三人在旁边的木桌前坐好,桌上摆着一套有些精致的灰陶茶具,旁边放着一个木盒,连策用手感受了下茶壶,是热的,他慢条斯理地倒了三杯茶。
辩相大师抿了口茶,将木盒往两人中间推,话对着连策说:“自从收到你发来的信息,我就准备好了,保证让你们满意。”
云浸好奇地看着木盒,木盒的雕纹细致精琢,看着也有点熟悉。
“你母亲放我这好久了,恍惚间就过去了好多年。原以为还要过几年再拿给你,没想到你主动联系上我。”辩相大师手抚白须,感慨道。
连策心间微动,道谢:“有劳辩相大师。”
“你这孩子,还跟我这么客气。”辩相大师瞪他,又把眼神转到云浸身上,意味深长道:“别让这个女娃娃久等了。”
云浸不知道话题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视线也转到旁边男人身上。
连策伸手抚了抚木盒,低垂的眸光不知在想些什么,接着就将木盒推到云浸面前,说:“打开看看。”
“嗯?这……”她斟酌用词,轻声问:“这是给我的?”没什么预兆的,这多少让她感到难以置信。
连策握住她的一只手,安抚地捏了捏,在长辈面前不好太放肆,所以他都很收敛了,“是,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嗯?”
云浸点头,看了一眼对面慈祥和蔼的辩相大师,又飞快地瞧了眼身边人。这一幕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校园里那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脸红羞涩的含情一眼。
连策喉间一滚,又有些遗憾。
他们错过了少年时最是青春青涩的时光。
辩相看着这对年轻情侣之间暗戳戳的互动,简直要腻死人,他有规律地滑着手中的佛珠。
云浸打开木盒,连木盒小锁都设计得小巧灵活,是一个类似圆钟的具有数字刻度的圆盘,需要扭动才能开锁,云浸偷偷瞄连策,连策轻笑:“是我的生日,扭动三下。”
云浸扬眉,没有思考,扭动小锁,“吧嗒”一声锁开了。连策嘴角的笑意怎么止不住。
她缓慢打开盒子,泄露出的微弱亮光由强到弱,衬得她的眸子亮晶晶的,云浸的手指控制不住戳了戳那颗镶嵌在盒盖的珠子,“这是……夜明珠?”
“是的。”辩相大师呵呵一笑。
云浸觉得很有趣,内心的好奇像游鱼吐泡泡一样往外涌,“怎么想到在其间放一颗夜明珠呀?”
连策淡淡看了辩相大师一眼,接过话:“我母亲喜欢雕刻东西,尤爱木雕,如果做的是木盒,又恰好是重要之物,她喜欢放一颗夜明珠在里面,她说木盒里只放一样东西,未免太过孤独。”
云浸小心地拿出里面的手串,感叹:“好有趣,阿姨真浪漫啊。”
里面放的是一条玉石手串,白玉石珠子被打磨得圆润光滑,间或几颗还带着一点冰裂纹,淡雅细腻,坠下的流苏是三颗人字形排列的淡色青玉圆珠子,里面嵌着几抹鹅黄色样的纹路,她用手拢住那三颗珠子,果然有淡淡亮光,原来这三颗也是夜明珠。
从色泽感和颜色的剔透度来看,这株白玉手串无疑都属于上乘。
“我很喜欢,谢谢辩相大师,谢谢阿策。”
根据刚才两人的寥寥几句话语,云浸也知道这份精致的礼物很费心力,颇具心意。
是一份很珍重可贵的礼物。
“喜欢就好。”连策揉揉她的头,目光温柔。
辩相大师续了杯茶,用茶盏刮着茶面上的浮沫,“这份和另一份早已抛光雕刻了,近段时日开了光过了香灰诵了经。另一份按照你的意思送去了玲珑阁。”
似乎是看出了女友的惊讶,连策低声解释:“我母亲信佛。”
其后连策又跟辩相大师聊了几句,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辩相大师赶他们走,两人一同向他道别。待两人一出门,就看到了在外面同小僧笑谈的武乾。
显然武乾也看到了这对情侣,他们朝武乾走去,武乾:“小姑娘,下次可以来我工作室玩啊,最近我弟子还创新了一些木雕手法,欢迎过来欣赏。”
云浸拉着连策的手,笑着跟武乾大师道别:“好的,感谢前辈相邀。”
连策打着黑伞,揽过云浸,朝寺外走。
“这小姑娘同我有缘,也有眼缘。”武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点疑惑,有点遗憾。
辩相大师走过来:“怎么说?”
武乾眼神似有触动,说:“看到这小姑娘,我想起了位故人。”
“周棠湫?”辩相大师看着房檐落下的雪,雪幕层层,寒意凌冽。
周棠湫是连屹的妻子,连策的母亲。同时也是辩相大师的好友,武乾的小师妹,她极喜欢木雕,不过她只是把木雕当爱好,并不以此谋生。
“这当然不是小师妹,若是像还得了?连二同人家小姑娘……岂不算乱.伦了?”武乾白了辩相一眼,继续说:“是多年前偶然认识的一个小姑娘,年纪跟小师妹差不多。她当时来我工作室看扇子,说要定制一款扇子,她把设计图拿出来那刻,我就被那幅图吸引。”
“啧,你是不懂的,设计得挺精细的,雕纹手法很有创意,我问这姑娘名字,结果这姑娘要气死个人,只是一个劲摇头,说‘没必要’。”
“后来呢?”辩相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