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完两日,自家吃了一顿暖房饭,邬桐、黛玉和香菱就忙活起了宴席的事。有京中各种赏花宴珠玉在前,又恰逢琼州的大花紫薇盛开,黛玉便着人买了数十盆大的花木,摆在后花园的池塘边,与粉的白的荷花交相辉映,端是那句姹紫嫣红。
来赴宴的诸位官太太隐晦地对视一眼,知道新任县尊家不是那等没见识的,不约而同地偷偷打量为首的马县丞太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
这位马太太每每以大家族出身为傲,也不知以后可还傲的起来不?
王典史太太本就不服马太太,要不是相公巴结马县丞,她早就不搭理这位了,此时笑嘻嘻的,一开口就是挑拨:“哎呦,只怕咱们这位县尊太太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呢。我可听说,当初从码头下来,租车就租了三十辆,这手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马太太二十五六年纪,闻言淡淡地瞥了一眼王夫人,掸掸淡紫色的烟纱裙:“三十辆车就能装完的家底儿,亏你看得上。小门小户的,也就开个车马店罢了。我们王家可是唐代名臣王义方的后人,族兄娶了你真是受委屈了。”
原来马太太姓王,和王典史是同族兄妹,亦是马县丞原配嫡妻的族人。当年马县丞小小年纪,逃兵祸至琼州,被王家收留。王家一支族人看他是可造之才,特意招赘为女婿。马县丞自嫡妻死后,三年不肯续弦,还是岳父岳母出面,说合了另一王家族人之女,这才有了如今的马太太。
王太太闻言气得胸口起伏,又不好撕破脸,只得扭头装作赏花。
马太太冷哼一声,小商户出身的都想在她面前蹦跶,真是自不量力。
他们王家可是唐代名臣王义方的后代!
王义方有一则“二度让马”的故事,在仕林间广为流传。据说王义方当年被贬崖州即今日的琼州岛时,有一故人的侄子也一同流放至此。只是此人命薄,死在了崖州。死前拜托王义方照顾妻女,并有一日能将他的尸骨葬回千里之遥的故乡。
王义方应诺,尽管路途遥远,也义无反顾地踏上归途。马让给故人的妻女,自己步行扶柩归乡。经过两个多月的跋涉,不仅安葬了故人,还将故人的妻女送回了故乡,可见其人品。王义方最有名的,还是当年被流放崖州后,兴办义学,免费教授黎人读书习字,因此在琼州岛很有人气,至今仍有黎人祭祀王义方。
主人还没出来,客人就差点吵起来。在一旁领路的香菱暗暗称奇,众人只以为香菱是丫鬟,也没在意。
等在水榭见到端坐的邬桐和林黛玉,众人这才露出惊讶之色。琼州岛居民肤色偏黑,哪里见过这般肌肤丰盈白润之人?更兼黛玉一副西施之态,直看得人回不过神。
邬桐轻笑出声,王太太这才出声赞道:“县尊夫人莫怪,实在是夫人和小姐这般绝色,我等是那没见识的,看呆了。”
邬桐谦虚道:“这是家妹黛玉,因没来过琼州,故跟着我和他姐夫二人过来玩。大家快坐,不要客气。前几日忙乱,今日才得空宴请大家,莫怪才好。”
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说的无非都是些虚假的客套话。王太太咂一口茶,惊喜道:“县尊太太也爱喝六安瓜片?”
邬桐笑笑:“不是什么好茶,见笑了。”
王太太得意地看马太太一眼,笑道:“不瞒县尊太太,我也极爱这六安瓜片的。我家就是做茶叶生意的,说句不客气的,什么好茶没喝过,我还就爱这个味儿。”
小商户出身着实是马太太在嫉妒王太太,她是王典史嫡妻原配,家里是茶商,极有钱的,车马行只是她们家的一个产业而已,偏马太太总是揪住这个不放,忒得烦人。只是自来商贾地位不高,这才把女儿嫁给典史,好有个依靠的。
邬桐眼神眯了眯,端起茶抿了一口。马县丞和王典史也不是铁板一块,该利用的就得利用起来,邬桐放下茶杯,和王太太说起茶经来:“要说喝茶,我这妹妹才是一绝呢。在京城,冬日里只要下了雪,就拿着毛笔,收集梅花上积的雪水,说是煮茶是极好的。我就是个粗人,喝茶也只是牛饮罢了,哪里喝的出来区别。王太太家里既然是做茶叶生意的,不知你可喝的出水的差别?”
王太太待要说话,马太太插嘴道:“她比县尊太太还不如呢,上次我们一起品茶,明明是明前的龙井,偏她喝不出来,说是明后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说着用手帕捂着嘴,咯咯咯笑起来。其他太太尴尬地赔笑两声,其中一位有些粗壮的妇人翻个白眼儿,倒是半点儿没给马太太面子。
王太太暗暗握紧拳头,恨不能锤这贱人两拳。要不是相公千叮咛万嘱咐,她早一巴掌糊这人脸上了。亏得还是王家族人呢,也忒没教养了。
邬桐暗暗将翻白眼儿的妇人记在心里,不再和马王两位太太说话,而是起身去到其他吏员太太们中间,招待大家吃茶水点心:“也不知道琼州这里的规矩,我和妹妹就按照京里的口味,置办了这些茶点,大家尝尝喜欢不喜欢?”
翻白眼儿的妇人拿起一块儿豌豆黄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赞叹道:“怪不得大家都想去京里呢,这点心跟咱们这里的就是不一样。县尊太太有心了。”
香菱适时地在邬桐耳边低语:“这是兵房邢司吏的太太。”刚才是她在门口迎的人,故而哪家是哪家,香菱心里是清楚的。
邬桐笑着开口:“邢太太要是喜欢就带些回去,不值什么的。家里的厨子就是京里带来的,要是想吃只管来就是。”
“那怎么好意思。”邢太太憨厚地笑笑,不再多言。
极有分寸的人,既让人留意到她的存在,又不过分抢其他人的风头,虽然对马太太不耐烦,也只悄悄动作,明面上并没有大错,邢司吏应该也是可以合作之人。
“早就听闻宁荣二府的吃食天下无双,不知县尊太太这厨子,可是出自宁荣二府?”马太太拿起一颗糕点,试探着询问。
邬桐挑挑眉,这是试探家里和宁荣二府的关系呢。她装着不知,笑道:“哪里有这个面子呦,只不过吃过几次国公府的宴席,试着让厨子复制一二罢了。来,大家都尝尝,看看味儿可喜欢。”
马太太和王太太隐晦地对视一眼,很快又分开。众位太太夫人也都不再说话,一起喝茶吃点心。
邬桐笑笑,不再管这两人。因之前吩咐过香菱,要留意冼主簿的太太,香菱悄悄指与邬桐瞧。只见冼太太三十许年纪,看长相应该是汉人,一身藕荷色轻纱衣裙,头上一左一右两个金钗,打扮极为艳丽。此时低着头喝茶吃点心,并不与其他太太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