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宝揣了一肚子话,想一股脑儿抖落出去,可话到了嘴边,只说了个“我”字,便再也没法说下去。
王森以为他又是想说些自己是累赘的伤心话,便坐在他爸边上宽慰了几句,“爸,一个蚊帐罢了,别想太多,这不是我又给你支棱好了啊。”
“我今天回来晚了,嗯……对账对的晚,我明天早回家,爸你就放心睡吧,有我在呢。”
王家宝听了这些话,心里越发难受起来,王森懂事得让人不踏实。
一双粗糙的扎着纱布的手轻轻盖在王森宽大的手背上,王森转头看去,只见王家宝泪眼婆娑,嘴角颤抖。
“爸……”
“儿子,我们走吧。”王家宝能想到的只有逃避,离开鹤城,离开北方,离开金源。
王森一时弄不明白他爸到底是何意,蹙起眉心反问,“走?去哪儿?”
“爸想换个地方生活,再不待在这儿了。”
王家宝怕了,先前跟金源的嘴硬全是装的,见到王森的这一刻,他还是会怕尘封往事终有败漏的时候。
他怕王森知道,他想趁早带儿子远走。
可王森不想走,鹤城有他所有的牵挂。
“爸,可晚了,别胡思乱想。”王森无奈地说道,“再说金老板肯定不让我走……”
“金老板金老板!每次都是那个金老板!”王家宝忍不住拔高了音量,顿时吓得王森一跳,“儿子!他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他比你亲爹还重要吗?走吧……别再给他卖命了!”
这些抱怨老生常谈了,王森只是讶异他爸今晚的情绪似乎格外激动,可能是蚊帐坏了的缘故,让王家宝更放大了自身的无能。
“早点睡吧,爸。”王森站起身来扯开话题,边打哈欠边往外走,“我也困了,睡一觉什么都好了,有什么事儿我们明天再说。”
“儿子!”
“爸,我去休息了。”
王森替他关灯带上房门,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解的话题,很晚了,明天约好了去找小鹤,得早些休息养精蓄锐。
可是他立在房门口迟迟未动,外屋地上的两个红色热水瓶格外打眼,王森陷入了沉思。
“顾如其。”
夜色下的人顿住了脚步。
这里离工地宿舍还有四五个街道,金老板离开后,顾如其没再久留。他转过身,一个精瘦高挑的人形从树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顾如其的讶异逐渐转为后怕,明明入了七月,脊背上仍泛起阵阵寒意。
打火机虚晃出火苗,阿洋点燃唇边的烟,火星映在瞳仁里成了夜里唯一光亮的点。阿洋肩膀站在那儿朝顾如其抬了抬下巴,和他在酒吧里的样子大相径庭,一点不装腔作势,甚至看着随和松弛了不少。
阿洋光叼着烟嘴,也不吸,顾如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不敢轻举妄动。
“哎,我问你,金老板给了你多少钱?”
“你不是小鹤。”他淡定地看着顾如其,继续道,“不过没关系,我不拆穿之前,你会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