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蛮疆上下皆是得快乐时且快乐。
入宫吵架只得上午,午膳一过,宫门依旧大开,但新帝谢客,说有要事要办。
谛观的要事,便是骚扰濯墨。
嬉皮笑脸,完全没有君皇该有的尊严气度,甩之不掉,就如集市上卖得最好的狗皮膏药,药效如何不知,但粘度极好,不紧不掉,贴身而放极其舒适。
濯墨心事极重,无心敷衍。
时日无多,他必须尽早做一个决断。
但事关重大,行错这一步,前功尽弃,他委实无法决定。
记事以来从未如此纠结。
转眼两日便过了。
再拖下去便是婚典大庆了,三天三夜的狂欢,谛观此刻唯一的憧憬,整日里便是颠三倒四的念叨。
濯墨拽着他要出宫,寻了两匹最快的马。
谛观却迟疑,内伤加剧毒,残躯一副,经不起长途跋涉的颠簸,这快马加鞭的,怕是急着去赶死。
只能坐云辇,八蹄踏着尘土,稳稳当当,紧赶慢赶赶往绣景城。
谛观带了一车美食,无奈胃口日渐萎缩,闲着便勤勉地吃,却只能勉强下口,一路扒着窗口往外看,神情带着孩童似的满足。
鬼医的镇疼药极有效,五脏溃烂丝毫未有痛感,连之前内伤的隐痛也消失了,开口还有异香,恍惚间有种身子大好的错觉。
谛观思想间颇是自责,这罪赎得实在取巧,虽说是服了十日魂,命会偿,但这痛彻心肺的苦却没受,如此敷衍了事,不知到了地府里会不会受判官责罚。
但若不用这药,余生怕只能躺在床上翻滚呻呤,他尚贪图与濯墨安静地共渡这弹指可数的好时光,哪怕明知他这一腔热情换来的只是这人不加掩饰的敷衍与提防。
若这一生能将祖祖辈辈的罪孽赎尽那便是值了,怕只怕这只是他的又一个一厢情愿。
谛观想着要快乐,神情却逐渐参杂上了苦涩,那明光般的笑容日渐黯淡。
濯墨望了他一眼便将头转开。
那种欢喜透着悲凉,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人心头沉重。
绣景城远远在望之际,谛观的眼就被蒙上了。
享受不了美食,连风景都不能欣赏,谛观有心抱怨,但开不出口。
濯墨的严肃异样地沉重,好似有千钧,压得他不敢流露丝毫嬉戏之意。
濯墨衣带声起的时候,谛观抬手,小声问了一句,“能不去吗?”
濯墨带他出宫并未交代缘由,谛观也不曾问起,只是一路心头惴惴,事到临头,他胆怯了。
帝祖提起的这个秘密,他隐隐地抗拒,不愿揭晓。
濯墨却不由分说,抄起谛观便跃出云辇。
谛观能听到耳边风擦着草叶急掠过的声息,却听不到濯墨的呼吸声。紧贴着他的年轻躯体散发着一种奇妙的气息,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躯体间强劲有力的平缓心跳,奔腾不息的新鲜血脉,循环不止的充盈内息,张弛脉动的弹性肌理,无一不反衬着谛观日渐羸弱躯体的迟暮。
不仅仅是他的注意力,更是在攫取他的灵魂。
有那一瞬片刻,谛观产生了一种幻觉,他已与濯墨融为一体,他的双眼通过濯墨看到了周遭的荒郊,他的躯体用着濯墨的双腿起跃,在半人高的蒿草丛中压着地面飞掠。
濯墨行进的速度惊人,如飞刀刺破长空。
路还长,舍弃云辇,是为了甩脱跟踪者。
如此小心谨慎,这个秘密必定非同寻常。
路再长,终有尽头。
周遭风静,濯墨止步,放下谛观,牵着他走。
蒙着眼的谛观被他牵着,心情好似游山玩水,脸上笑容复又明快。
阴冷冷的路九曲十八弯。
才刚感受到一丝暖意,濯墨便止步了。
脸上的遮眼布被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