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三天刚过,轻乐小筑的明岗暗探突然之间统统撤走了。
谛观还是骗了他,什么七日,分明是一天都不愿等,当晚就已火速出动周详布局,之后便只需静等帝祖自己来钻这张网,当真是一招制胜。
只是若帝祖隐忍,按兵不动,或者将人秘密处死,这下一步谛观又该怎么走?
终究是输在胜券在握大意了。
这一招连濯墨都被算计在内,若不是他意图陷害诡女挑拨内斗,帝祖又怎会全城搜索?若不是全城搜索,又怎会牵扯到上百无辜臣民?若没有这被冤枉了的上百臣民,又怎能让人人自危?若无人人自危,帝祖又怎会言败禅位?
终究还是胜在知人心得人心。
细想其中乾坤,濯墨心惊肉跳,与这样的人为敌,步步惊心。
之前的出逃,只是忍让,并非穷途末路。
现如今旧的帝祖已除,谛观即位,这下一步的路,只怕是更难走。
虽然禁制都已撤除,濯墨却依旧未动。
他不能犯同样的错误,谛观不动,他不能动,不知他如何布局便主动出击,只会陷入天罗地网。
谛观便来了。
蛮疆的新帝。
他的脸色没有一丝狂妄,沉静得有一丝小心翼翼。
“蛮疆已是帝氏天下,和平换朝,唯有当后这一条路,我时日不多,不会为难你太久,你可愿意考虑?”没有寒暄客套,谛观单刀直入。
濯墨心头狂震一下,脸色却平静,一语未发。
“我向来实言相告,却无人信我。”谛观轻笑,有一丝无奈,更多悲凉,“我与长兄说,我爱美人更胜江山,他不信我,你也不信我。无人分享,要这江山有何用,你来告诉我。我如今二十有四,却无妻无妾,更未与人戏狎亵玩,清清白白,他便不信,以为我瞒骗他有所图谋。我爱蛮疆山水,便要霸占来践踏蹂躏吗?不过只是期望可以寄居期间,醒来可以见到,睡时可以无忧,闲时有知己故友可以把酒言欢,走出家门行到何处都可以倒头醉卧,夜里行人会为我披被,清晨晨露唤醒时有人愿施我暖口的薄粥,走倦了有家可回,家中有长幼可以嬉笑怒骂,这便是我之所爱了,这种濡沫之情,世人不懂,长兄不懂,你也不懂,此生我已倦了,唯有期望来世,可以做一个俗人,整日为俗世的愿望折腾算计,你们就都知我懂我了。”
濯墨声色未动,只是侧耳静听。
谛观的目光穿透眼前的厢房,望向不知的远方,“美人于我,形形色色,心正,便美,行礼则美,知错就改亦是美。长兄在我心目中,何尝不美?幼时我望其项背,犹如天神在心。辅佐他得蛮疆,我便可以得偿心愿了吧?可惜不是,那个可恶的方士,一早就咒我们兄弟相残,如今被他言中了,实在可悲。旧年里,我随了他,今日里,我害了他,我这个弑杀兄长的恶徒,非肠穿肚烂不能赎罪。”
谛观转头,望向濯墨,淡淡微笑,带着些许期许,“我已服下十日魂,如今三日已过,回天乏力,七日之后肠穿肚烂而死,诡女以为是帝祖下毒,耗尽功力为我传话,此生唯有他,我最对不起,我死后,希望你能善待他。帝氏与濯氏的仇怨,到我这一代,希望是了了。蛮疆不能无帝,让于你,胜于旁人。”
今生无望,唯有来世。
“帝氏与濯氏世代为仇,如今我行将就木却还要逼你为后,实属小人,你若不答应,我亦不为难你,我死后,你要鞭尸亦无妨,如今我只剩七日,只求你的一点怜悯之心,陪我渡完此生。”
他说的七日,原来是这七日。
谛观的笑意,阳光灿烂。
濯墨眼前,金丝与白华共舞。
这样的神采,哪象将死之人,莫要被他骗了。
帝祖临行前执意直言相告,濯墨隐瞒之事必定重大,但即便是天要塌了,又如何?不过是早死早超生。
谛观没有任何打探的意图。
濯墨却不然。
这个秘密,究竟要不要告诉谛观,于他,似百虫噬心,终日不得安宁。
帝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兄弟相残可能只是一场蒙蔽天下的大戏,为的,就是让他吐出这个秘密。
然则若然谛观所言是真,若不在他死之前告知真相,必不止他青刀一人会愧疚终生。
三日之后,新帝要迎亲。
蛮疆上下一片欢腾。
除了段宗,百官尽皆喜气洋洋。
昔日的谏言官成了下堂官。
倒也不是谛观小气报复。
七日无朝,有事直接入宫面圣,有话直说,有屁直放,百官开禁,直言无忌,无需谏言官。
入宫进御书房中与谛观吵架成了佭俍独有的一道奇观,三言不合便开吵,吵完神清气爽,之后还会赏赐各种稀奇玩意,但凡宫里有的,看中便可拿去。
新帝双喜临门,乐极生悲,得了失心疯。
从宫中出来之人,皆欢喜又担忧,怕新帝轻度失心疯不知何日会加重,届时难当帝祖大业,帝位被迫换人,或者堕入疯魔变了心性,当前好日子转眼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