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扣了半天的门,没听里面有动静,起手一推门,愣了一愣。
里面没见人。
后堂四角都有人把门,没见有门窗打开,虽说隐衣卫最擅长隐身,但不会无洞穿墙,地上也没坑,这人应该还在,但为何既不出声,又不显形,既然都是自己人,这是要躲谁?
鬼医一如既往般一身黑,身形消瘦且有些许佝偻,脸隐在空荡荡的罩袍下,对空抱手,“隐衣卫大人,我受监察使段大人所托,来为大人治伤,请大人现身。”
“段宗那厮要害我,道无谋你莫要听他挑唆,速速退走,不要妨碍我运功。”假隐衣卫憋着最后一股劲用了散音法,声音从四面八方来,无法确定正确位置。
得亏隐衣卫在外时刻隐身,可以借此避过道无谋的鬼眼。
鬼医一脸诧异,“隐衣卫大人何出此言?段大人好心请我来替你疗伤,哪有要害你一说?”
“哼,你当我不知?那段宗定当是让你来指认我内伤由来已久,好编造理由杀我夺权,我今日若让你问诊,命便休矣!我不知他许了你什么好处,我若因此有何三长两短,帝祖必不会轻饶你,你还是好自为之,及早悬崖勒马,不要助纣为虐,你若立时退走,我只当你没来过,不会追究此事,我言尽于此,究竟是不是要与隐衣卫为敌,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假隐衣卫说完此话,便敛了生息。
鬼医两眼一转,心道,这两人内斗,没分出高下之前便站队未免危险,但今日段宗请他时只说隐衣卫受伤待治,只字未提夺权,分明是没给他退避的机会,此时便退走,必然得罪段宗,若一意孤行逼隐衣卫现身,便是得罪隐衣卫,眼下灰衣棕衣虽各有统领,但名义上皆归隐衣卫管辖,而段宗只得十来名青衣,趋吉避害,仅看眼前局势,当退,但不知内斗起因便退避极有可能误事,所以即便要退,也得问明原因。
假隐衣卫见那罩着鬼医的黑袍不语不动,猜他正自犹豫,此时应步步紧逼,不能容他仔细考虑,不等道无谋开口,便又道,“怎么?在考虑怎么从我口里套话,好向你的新主子交代吗?没想到传说中人见人怕鬼遇鬼愁的鬼医还需讨好段宗这样的朝官,莫不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段宗手里?还是有所不可告人的图谋?若真如此,回京我当禀告帝祖,好好查一查你是不是与段宗一并图谋要反。”
图谋造反这顶大帽子一扣,道无谋不敢再留,要知道一旦与谋反沾边,仅凭一个莫须有帝祖可是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要赶尽杀绝,别说他这一个江湖闲人。
鬼医正待请辞,却不料变故又起。
“道无谋且慢。”离去多时的段宗匆匆而返,拦住鬼医,将一支半干的画笔掷在地上,“既然言又见是在密室与贵客饮酒商谈大事,这支用过不久的描眉画笔又是怎么回事,这位一直在旁监视的隐衣卫大人可否告知一二?”
室内一片静谧。
百密一疏,走之前竟然忘了销毁罪证。
“莫不是贯山堂的这位少堂主有易容癖?走到哪都得给自己化个妆好叫人认不出,或者认成别人?”段宗一旦拿住对方破绽便紧咬不放,细目张扬,“你今日不主动现身,那就不要怪我逼你现身了。”
听到此处,道无谋辨出了个大概,这段宗在怀疑后堂的这位隐衣卫是别人假扮,若真如此,何人竟然偷学了隐身术,今日不把此人揪出必成大患,想到此处他收回退缩之心,对空说道,“这位隐衣卫大人,事关重大,恕我不能袖手旁观,还请现身一见,验明真身!”
后堂已被团团围住,自己又重伤在身,逃,绝无可能,现身一见是眼下唯一的选择了。
假隐衣卫孤注一掷,端坐后堂正中,显出影来,“鬼医,今日让你来查,我有一个要求,若我身份不假,请你当场击杀段宗,免得他再寻到机会出言挑拨,坏了帝祖的大事。”
虽然显了身形,脸戴护面罩,身着护体衣,不近身摘除,即便有鬼眼也依旧无法望诊。
“这个,”鬼医回头望向段宗,诛杀当朝重臣,这事背着人当然可以,当庭广众?他万万不能答应。
“只不过是自证清白,何需以命相抵?如若是段某判断有误,回京后我自当向帝祖请罪,如何罚,当由帝祖决断。”段宗对着佭俍方向拱手作拜。
“哼,若今日任你凭一张嘴便能挑衅帝祖亲卫,从此以后帝祖威信何在?隐衣卫如何服众?以下犯上,取你性命不过只是小惩大诫。”假隐衣卫冷哼一声,“今日谁敢上前查验,也可替你抵命。”
假隐衣卫此话一出,谁都不敢上前,后堂一时呈僵持状。
鬼医中立,今日请他,原是考虑万一不能近身,可利用他的鬼眼远处望症,现今倒是陷入两难境地,段宗转念,反正只要人看住在后堂,也不急于一时,想到此处便说,“隐衣卫大人以死相逼,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怕连累了鬼医,不如今日就此作罢,待隐衣卫大人想清楚了其中厉害再来望诊吧。”
鬼医心道,里面这位如此强硬,你就是改明年来也是同样结果,朝堂之争诡谲,不明真相之前确实不方便介入,便从善如流地退走了。
段宗令五名青衣分别把守屋顶及后堂东南西北四面,紧闭门窗防人走脱,并以伤重需静养之名谢绝任何人进入,自己带着仅剩四名青衣直接寻棕衣灰衣领队去了。
只要说服棕衣灰衣领队倒戈,将后堂那人架空,让不让验身份都不重要。
不管用什么手段,无论生死,只要最终抓到帝祖的心头大患,今日即便是错手杀死一个隐衣卫也无妨,更何况只是将人困于室内?
文官又如何?只要给他机会放手一搏,无论哪个武将都不是他的对手。
段宗犹如困于笼中许久才被放归山林的猛兽,素日里不显山水的一双细长妖目难掩嗜血之芒。
后堂那个隐衣卫,将是他出师大捷的第一个祭品。
段宗这一退,假隐衣卫隐隐嗅到更大的危机,再无心思打坐,虽然他此刻急需静养,但眼下并不是按兵不动的时机,若任由段宗策反灰衣棕衣,非但他自己的小命不保,连带青刀都有可能遭殃,这段宗既然一来就敢对隐衣卫发难,他的野心必不会小,不把绣景城翻个底朝天,他不会善甘罢休。
帝祖身边多疯子。
算起来自己也是。
假隐衣卫想到可怕处,直接就坐不住了,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这屋四面上方都有人把守,要走得神不知鬼不觉只能打地洞,可惜他此刻没有能力祭遁地术,只能冒险借用隐衣卫的障眼法了。
他四下打量着堂内可用物品,两张高背椅,一副抬架,两张搁手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