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能说的告诉你未尝不可。”沈梁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今早上船的时候,荀大人身边的随侍表情似乎有些奇怪,可是有什么不妥的?”林翊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
沈梁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出了声,“我还当你要问些什么机密呢,合着是这个……”他摇了摇头,语气轻松,“虽然我觉得这个本该是荀璐自己同你说的,不过人家正人君子一个,估计是羞于把这种事启齿。自然,也不稀罕将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拿到你面前要个人情,不体面也不光彩。”
“他说,若是我想与你结为契兄弟,他可以做这个中人。”
沈梁说完,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林翊脸上。
“!”
林翊闻言,完全愣住,全然未料到真相竟是如此。她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怀疑,“沈将军莫不是在胡说框我?”
“你瞧,我难得说真话你又不信。”沈梁摊了摊手,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五十步笑百步,我也没资格说你,毕竟我乍一听他说这话,也以为他是在拿我开涮故意耍我。”
“但那会儿他表情十分认真,一直盯着我瞧,难得都给我盯心虚了。”他顿了顿,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味,“好好一个正人君子、傲骨文人,能将我这个日常把‘花前月下’‘床榻之欢’‘鱼水相交’挂在嘴边的俗人唬愣神,逼我率先挪开视线,倒是真的难得。”
林翊闻言,神色复杂,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梁见状,又补充道:“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那么意外。荀家是有点古板,但没至于到迂腐的程度。”
他这么一说,林翊忽然又想到了另外的事情。荀璐在调任太府寺之前,在闽州做了接近三年的刺史。她转头与沈梁对视,从眼神中察觉出对方也想到了这点。
“这种事放其他地方或许惊世骇俗,在闽州确实不算罕见。”沈梁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定下契兄弟,也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据禁军打探到的消息,荀璐在闽州任职期间,当真为人作保过。”
尽管只是个别几例,比起明面上认同祝福更多是为了笼络闽州当地的豪强,尽快破除推行新政的阻力,但效果很是明显。
沈梁言简意赅将事情说了,评价道,“到了那种地方,甭管是真心实意接受了这种不尊常理的事情,还是虚情假意为难自己,要想在闽州那地界为官顺利,明面上装也要装下去。”他说完,见林翊依旧沉默,又笑道,“而且我瞧荀璐那模样,也不像是真反对这种事情的人。”
甚至在他下意识嘴欠给荀太府找不痛快的时候,对方只是淡淡睨了一眼,没有真的发飙。
林翊闻言,忍不住瞥了沈梁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瞧不出来,将军您还有这样的兴致呢。”
“别这么看我。我虽然好男色,荀璐那样的是真瞧不上眼。哪怕长相身段学识处处不如他的,我都能接受。”沈梁摆摆手,笑得肆意,“行走的圣贤书,高悬的白月盘,又冷又木。再者,哪有抱着圣贤书寻觅风月、共赴巫山云雨的?我不是受虐狂,也同你们这群装模作样说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读书人攀不上交情。”
他说完,不信邪地端起桌上的凉茶又抿了一口,眉头微皱,一个顺手直接泼了,“啧。”随即又看向林翊,语气恢复了以往的调侃,“不过话说回来,荀璐这人虽然古板了些,但做事确实有一套。若不是我真了解他,恐怕就要把这话当真了。”沈梁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眼神却意味深长。
“您觉得这是玩笑话?”林翊饮尽茶水,收回视线,目光清冷,直视沈梁。
“当然不。”沈梁轻笑一声,“这是威胁。”
“威胁?”林翊眉头微蹙,显然有些意外。
“对,威胁。”沈梁坐直了身子,语气认真了几分,“倘若这事儿当真闹得人尽皆知,或者我不管不顾对你再出手,他要么给我摁死在闽州,要么给我捆去边疆永绝后患。”
林翊闻言,神色微凝,陷入沉思。却听沈将军沉默片刻后又道,“我虽然不太了解太府寺办事的章程,却能猜出荀璐至少对你很是满意。”
见林翊不钻他开的话洞,沈梁自顾自接话道,“南行虽险,胜算却大。再者,再险再难也比京中苦熬资历强。多少人熬白了头发,豁出家底,卖儿鬻女,名也不要了命也不要了,读书人的清高跟脸面掉一地,就是在苦等这样一个扬名立万、一步登天的机会。”
“事情顺利不说升迁在望,至少考核之时也可记一番功绩。”
“当然,前提是你能接住,要不然就是大祸临头,引火烧身。”言及此,他顿了顿,目光微沉,“依我来看,其实这趟差事让袁宿来会好很多。”
林翊垂眸略作思考,道:“确实……袁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淮扬两州也不例外。虽说仇敌也有不少,但总体来讲仍是得大于失。且,袁少卿的位置,在他三十岁之前还能顺理成章再挪一挪。”
袁氏未必不知晓这些事情,私下大概率也有向荀璐示好。
诚如沈梁所言,不论太府意欲何为,这份看重都是实实在在的。
沈梁听完,忽然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说得对,但还不够。”他说着,又想到了什么,语气中多了几分思索,“林石溪大人走之前,陛下曾单独召见过你,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