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宿闻言睨了他一眼后,干脆偏头,眼不见为净,只盯着一旁装点的银松盆栽研究。听到器皿碰撞声,袁少卿肃着脸正要接碗,却不料到手的却是木制的匕勺。
“……”
人愣原地不动好一会儿,胸口几下起伏,才认命似得自食其力。
若非林翊身体才好,外头风又大,他高低得邀这嘴上淬了毒又生了马蜂刺,无缘无故便要蜇人的家伙搁外头吹吹晚秋的冷风醒醒脑子。
林翊见状,只垂眸认真瞧碗中饭粒,嘴角却不自觉上扬了几分。
因无处搁碗,林翊用好,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挑捡着两根青菜权作陪饭,就听对坐的袁宿忽然出声,“昨日的事,多谢。”
“嗯。”
袁宿用得不多,一碗饭用了不到一半便停筷,信手将碗筷搁在一把空椅子上,“若非你反应快拦下了那位爷,怕是要惹出大麻烦,我承你这情。”
林翊听他语气沉重,似是另有隐情,微微皱眉,“有人故意做局?”
“算是。”袁宿未料想她如此敏锐,神色意外,“只不过这一局主要不是冲着我来的,那白毛的煞神才是大鱼。”
林翊一愣,没想到其中的水如此之深,却见袁宿与云华对视一眼。后者认命端着碗去门外站着盯梢,前者转头轻飘飘丢出个惊雷,“昨天夜里,户部仓部司郎中醉酒跌了一跤,今早报来,说是已经不行了。”
“啊。”林翊惊呼,觉得实在难以置信。虽未明令禁止,但仓部司属官监仓调粮期间不饮酒已是不成文的规矩,今早押运粮食往朔州去的队伍才从朝阳门外出发,仓部郎中怎么可能在这关键节点明知故犯饮酒,“大理寺可是已经着手调查了?”
“嗯。”袁宿点头,“可惜,一无所获。”
林翊沉眉,忽然想到了早上熟悉的桂花酿,欲言又止。
“你有怀疑的人选?”袁宿敏锐察觉到她沉默后的深意。
“不……”林翊摇头,“我只是在想,若真误了这事,最终受益的会是谁?”
“左右不过那么些人。”袁宿摆摆手,“对了,这个还你。”
薄薄两张素宣,是昨日林翊抄录备查所用的复核单,一式两份,托云华转交袁宿。
林翊问道:“有错误?”
“那倒不是。再说,你经手的事,就算出错我也不一定能发现。”袁宿摇头,“多事之秋,保不齐哪天户部蔡老爷子带着新上任的仓部郎中串门,认人翻账就核到这来。这事水深,我同荀太府是一个意思,寺里已经知晓的属官暂且不论,对外事情全推到我身上就好。”
“再者,这事本就应由我负责。”
语毕,厅内霎时安静下来。
林翊心知肚明,袁宿此举虽有抢占功劳的之嫌,实际上却是做好准备将一应麻烦揽到自己身上。当然,对方有袁氏庇佑,总归只是麻烦而无性命之忧。
“不过,这也是以防万一。”袁宿简单透了个底,“纵然没我顶锅,左右你之后得去淮扬两州待上一段时间,这一走就算有人惦记也没那么容易得手。”
“何解?”林翊皱眉,“荀大人并未同我说过此事。”
“啊……”袁宿装模作样惊讶,语气平静道,“不要紧,估计下午也就知道了,回去记得提前收拾东西。这些时日我被抓着奔东走西、分身乏术也是因为这个。毕竟你同荀璐,太府寺这两根活的定海神针都得走,就算只是几个月,那也够叫人惊悚的,无可奈何也得把我拎起来干活顶班。”
“……”
林翊无奈。
阖府上下,袁宿恐怕是唯一一个能语气平静把上衙说出上吊绝望的人,表情有多么正经,心里就有多抗拒值勤。
“把你手里家伙什放了,收好。”袁宿语气随意,递东西的动作更随意,却没法改变出手不凡的事实。
林翊接过之后一怔,“袁氏一族的手令?”
上等青玉为质,银边镶嵌,边缘饰以竹纹,上刻袁氏家族徽记,显出一种含蓄的高贵与雅致。
“嗯,袁氏门生都有一块。”袁宿点头,“也没什么正经用处,只某些时候办事借家里几分薄面管用,好歹不至于骨头渣子都叫人给啃没了。带身上,万一有人认出来只说是我袁氏哪家的孩子,总归是多条路子好办事。”
“当然,只南行一事上借你,安全回来之后记得还我,我也就那么一块。”
“多谢。”
瞧见袁宿淡淡的表情,林翊忍不住轻笑,引得门外云华惊讶看了过来。
*
果不其然,下午荀璐就同林翊说了淮扬之行的安排。要紧的事情交代完,方才还有浅浅笑意的荀太府微微蹙眉,薄唇微动,似是有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林翊见状开口询问,“大人是有其他事宜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