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雁对此很受用,满意地笑笑,轻声吐出一个“对”字。
然后抬手在锦书眉心画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圈。
“我是你的谁?”他又问。
锦书平静地答:“同事,不省心的小孩,值得特别关注的人物,暧昧的对象。”
又一个圈。
“谁?”这次没有笑,平静非常。
“……需要监看的任务目标。”
“没错。”秦云雁捧起锦书的脸,刚才他一段一段将锦书与他相关的记忆全部封印,也将感情封印。
现在这个锦书对他没有任何变质的感情。
“看向我的眼睛,将你对这个世界的联系降到最低,并记住下面我说的每句话:你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恢复前世的记忆,其次才是为了监视我。你意识到前世的恋人顾雩风已经死去,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现在打算放弃这段感情离开躲一阵,回到你原本生活的地方。来,重复三遍。”
若秦云雁不是顾雩风,这就是锦书的人生轨迹。
锦书木木地重复这段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眸中无光,似乎在本能地抵抗。可那波纹在吐出的一个一个字的作用下渐渐平息。
“现在告诉我,你下一步要做什么?”秦云雁盯着那眉眼,直到一切平和,起身坐在沙发上。他像只羽翼未满的雏鸟,错一步迈出了鸟巢,踉踉跄跄地从野兽的尸骨堆里爬回来,赎罪般依偎在锦书身旁。
他睁着眼睛,看着早就决定好的未来。
“回客栈。”
秦云雁斟了两杯凉酒,一杯自己饮尽,一杯放到锦书身前不远处的茶几上。
“我数三个数,你会清醒过来,对我对你做的一切都不会产生怀疑。”
他闭上眼睛,将锦书和自己都推到在沙发上,营造出两个喝醉了人的假象。
“三,二,一。”
那人跟着他的指令清醒,因为莫名的头痛弓起了身子,面颊上还笼罩着一层莫名其妙的潮红。
该死,这是什么酒,怎么喝醉了全身都疼?锦书烦躁地想着,看了眼倒着的几个瓶身,直接拽进了黑名单。
身旁又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警觉地看过去,却看见一个意外的身影。
看周围的环境是自己找他倾诉来着,锦书知道自己有这个找一个无关人员喝了酒倾诉的毛病。
“锦书,怎么不喝了?”只看秦云雁醉醺醺地朝他举起空杯,他正巧背对月光,看不清面色。
锦书干脆地将那杯液体喝掉,觉得口腔里有股莫名其妙的苦涩感,又有些咸。他下意识去搂身旁的人,又在碰到的一刹那意识到自己行为的越界,收回了手。他忽然对酒有了恼怒的情绪。
锦书摇摇头,约莫着回想起他们谈论的话题,靠在沙发上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往前看?”
“过去的事有什么可留恋的?”
锦书听见这个回答又是一阵莫名的烦躁,都在劝他往前走,莫琅这么说,秦云雁也这么说。
可他就是忘不了,每次都以为自己走出来了,可看到与过去相似的人相似的事物都会心痛。
一个无名的鬼魂飘荡在他周围,不肯忘记。他有时认为那是顾雩风,可抓来掀了斗篷才发现那是自己的脸。
根本忘不了。
锦书抓了抓头发,长发不知为什么变得乱糟糟的,更令人心烦。他“啧”一声,想起客栈那边叫他回去,忽然不想在这个没有他的世界待下去了。
“可……算了,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点事。”
他起身照了照穿衣镜,把皱褶的衣服抹平,打开外衣的格子找自己的衣服。
却发现每一件都觉得眼熟,好像都是自己的。
秦云雁还靠在沙发上,用一道灼灼的目光盯着他,也不起身帮他找。
于是锦书随手拿了件最顺眼的披上,觉得有点小。他只当自己醉了所以觉得一切都别扭,又找鞋子去了。
“有时候做一些与迫切希望相反的事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秦云雁转过身卧在沙发上,背对着锦书,忽然开口。
锦书听了他不明所以的话,觉得挺正常的,他在隙间见到的说怪话的人多了去了。他捯饬好了自己,出于醉酒后仅有的礼节,道:“再见?”
秦云雁头也不回:“再见。”
锦书推开全黑的门,大步离开。
秦云雁在原地石化了一阵,然后伸胳膊将桌上伪装成泥塑的反监听设备调成了off档。
他慢悠悠地起身来到卧室的窗前,趴在窗台上吹风,将一只手从窗子里伸了出去,摸到了粘在外墙上的烟盒,将里面的五支烟和打火机倒了出来。
他叼了其中一根,把剩下的揣进兜里。去杂物间搬了年前买的烟花下了楼,找了块已有烟花壳子的空地放了。
“嗖——啪”明亮五彩焰火们在夜幕上昙花一现,随后一个个小白点慢慢飘下,落入地面又消失不见。
恍惚间,那个披着狐裘捧着手炉的苍白青年正说着北方的灾情,再不复少年时赤臂在雪中耍枪的豪情。
“妈妈——下雪了,是雪花!”回过神来见旁边的小孩拿着仙女棒画爱心,抓到雪花后兴冲冲地奔向父母。
秦云雁咬着点燃的烟,打了几次火将烟花一次性全放了,慢慢悠悠地往安全地带走去。
他看着烟花的火热点燃半边天,将本来要落在地上的白色雪花劫停,只为了更美好更多彩的绽放。
秦云雁抹掉脸上的水,吐了口烟。烟雾朦胧中,他轻轻地让风刮走了一句话:“阿锦,新年快乐。”
烟蒂被踩灭在地,又被捡起来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秦云雁孤身走入阴影,消失在无光的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