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对上一个深沉的眼神。赵鹏跃忽然有一种被审视的感觉,他收收心,露出来个幸灾乐祸的笑:“老板你放弃吧,顾助不让你抽。”
然后飞一般地溜了出去。
真“听话”啊,但没烟总是好的。
秦云雁忽然疑惑:我为什么想抽烟呢?
街上人来人往,不留痕迹。天上飞机飞过,留下一行渐渐模糊的白色尾气。
注视着飞机的人目光随其飘远,不知所想为何。
打印机里的文件出来一份又一份,石英表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白天的云层松松散散的,到晚上反而团结起来,组成厚厚的一层。
天气相对暖和,街上的人更多了。
秦云雁推开enjoy酒吧的大门,灯光昏暗,歌声与聊天的声音交错着冲击耳膜。
他打量一下全局,坐到他昨天坐的位置。
“hello啊小罗,今天还是你值班啊。”秦云雁熟络地打着招呼。
小罗也注意到他了,把他面前的吧台擦了擦。“是啊,打工嘛。您今天要喝什么?”
“随便来两杯吧,一会儿有个朋友要来。”秦云雁打开手机,点开邮箱,有个计划书还没看完呢。
那边又有客人点单,小罗又去招呼。
酒吧的驻唱歌手唱完了两首歌,秦云雁这边分析刚分析完可行性。
抬头手边多了两杯黄绿色的液体——两杯甜瓜玛格丽特。他嘴角抽了抽。
小罗见对方不忙了,过来搭话:“您这是要约谁啊?昨天那位?”
秦云雁微信里问着对方什么时候到,得了个马上到的答复。
“不是,我俩只是同事,昨天都喝醉了脑子晕,说的东西也没个逻辑。”
小罗疑问“您昨天都没喝酒啊,怎么还醉了?”
“知道我没喝酒还通知交警来抓人?”他那天目送锦书离开后往家里开,直接被交警查酒驾了,吹了好几次,走的时候还听见那交警在抱怨误传军情。
小罗擦杯子的手颤了颤,不自然地岔开话题“今天月光真亮啊。”
“今天阴天。”秦云雁白了他一眼,接着看向被推开的门。
“这个就是我约的人,你应该认识。”他指了指来人。
那人穿搭有些随意,上身卫衣下身绒裤,戴着鸭舌帽半掩着疲劳的脸。她先是拍拍秦云雁的肩,打了个招呼“小燕子咋想着把我给叫出来了?”
接着看向小罗“没事,这我们的线人,你干你的,我们聊我们的。”
“他是你的人?”
“你不是猜到了了吗。”真是年纪已经四十出头的女人笑笑,拿起酒杯闻了闻,又说道:“这个柠檬味怎么这么重,你前女友结婚了?这么酸。”
秦云雁实话实说“不是我点的,随便要的。”他扫了眼对方疲劳的面部肌肉,低头翻出了手机相册里的一张图片,放大,递给了女人。
图片是一张简历,放大的是两寸证件照,蓝底白衬衣,眼神空洞,眼角一点痣,有些呆——是锦书入职时的图片。
也是小罗唯一看清的照片。
跟现在的锦书长得不太一样,比现在的他更添了几分容易欺负的柔弱感。
女人看了一眼,皱着眉,闭了闭干涩的眼睛,挤出了些许眼泪用于湿润,“传我手机上吧,这人从两年前就到你身边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告诉我?”
面对疑问,秦云雁倒是不急。
他继续摆弄着手机,先把开头为顾锦的简历照片发给微信备注为姜茶的人,再往备忘录里写上几条计划书修改建议,才抬头。
“他很好,没什么问题。只是那张脸比较特殊,我建议你去查查。还有……”他没说完,似乎有所顾忌。
“他是复皇的人?”微信备注叫姜茶真名叫姜一叶的女人追问。
“不。”秦云雁斩钉截铁地反驳,半抬着眼皮,冷冷地道:“他是我的人,只是这张简历上的照片被人动过手脚而已。”
姜一叶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想喝口水又被甜瓜玛格丽特的味给劝退了,把照片转给另一个人。
她选择换个话题。
“你上周的例行心理评估怎么没去?”
“没用为什么要去。”
姜一叶深吸口气,缓缓吐出,然后语重心长地劝导:“人家屈老先生可是这方面的专家,上面为了凸显对你这件事的重视专门请的,可信度极高,怎么会没用呢?就算上次被绑架没有对你造成心理创伤,去治治失眠也是好的啊!”
“啪——”手机被扣在吧台上,手机壳里写着“相信自己”的纸条被昏暗的灯照得有些发黄。
“所以你是来当说客的?”秦云雁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睛,手指在“相信自己”上画了个圈。
姜一叶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需要心理治疗,我现在带你去。”
“呵。”秦云雁哂笑一声,“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他逆着光,像是个黢黑的轮廓,偏偏眼睛亮晶晶的。
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姜一叶疲惫的眼睛好像抓到了什么,亮了一瞬又暗了下去。
“听话。”她只能是语重心长地劝。
“我一直不是什么乖孩子。”秦云雁耸耸肩,把手机翻过来,给贾晴发了条消息。
【我要去见那个老东西,一个半小时后给我打个电话,感谢,请你大餐(表情)(表情)】
贾晴也很快回了个【OK】的表情包。
秦云雁抬头,朝姜一叶笑了笑,先一步起身。
“走吧,我跟你去治疗。”他在“治疗”两个字上用了重音。
他歪了下头,向前刚才并没有看见姜一叶拿着车钥匙,边结账边问:“你怎么来的?”
“溜达过来的。”
秦云雁他一口饮尽杯中的液体,甩了甩车钥匙:“走吧,你开车。”然后大步如风往外走。
她舒了舒筋骨,暗想又得加班了。摁灭了烟,对小罗嘱咐了两句,就赶紧跟上去。
小罗的非卧底同事:牛啊,这男的每天一个,性别还不重样啊。
小罗……小罗淡定地收拾了两个空杯子和两杯根本没被碰过的酒。
“给个反应呗。”同事边凿着冰块边说。
“咱就是个看吧台的,管那么多干什么。”他云淡风轻地说。细细洗完杯子,看看手机里的消息又调了杯血腥玛丽。
他擦擦手,端着酒杯上了楼。
起风了。秦云雁出门时愣了一瞬,然后领着姜一叶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
车上姜一叶调好了导航,扭头问秦云雁:“你刚才还想说什么?”
秦云雁攥了下拳头,忽然发现自己指尖冰凉,他摇摇头,“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关于我被拐的那次。”
秦云雁以前被拐过,逃出来之后对里面的记忆就比较模糊了,连怎么逃出来都忘了。
准确说是跟心理医生聊了之后就忘掉了。心理医生聊说是自我保护机制,以后慢慢就想起来了。
您这一回忆,回忆了十几年还没想起来啊——来自不知名姜警官的吐槽,并向秦某丢来了几盘录像带,美其名曰:睹物思人。
“那你说,刚好到屈医生家有段距离。”姜一叶大喜。
秦云雁却摇摇头,裹着一副看向窗外。
“结束后再说吧。”
刚好遇到一个七十秒的红绿灯,姜一叶踩好刹车,看向有些阴郁的男人。
“为什么?”
秦云雁转头与姜一叶对视,纯黑色的眸子深沉似湖面。他抬手在车壁上画了个圈,敲了敲中央。
“因为我要确定听故事的人不是其中的NPC。”他平静地说。
秦云雁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黑色的耳饰。
他将其中之一夹在耳骨上,打开手机。
车外狂风大作,路边的绿化树木一夜脱了发,满天黄绿色的叶子卷向漆黑的天空。
在家看剧的贾晴忽然打了个喷嚏,被冷风吸引,走到窗户边。
她看见天边的灯火与路上无尽的车流,可天上却没有一颗星星。
“降温了。”贾晴拉上窗帘,回到沙发上,伸手拿起不远处的手机。
她的手机屏幕是一张卡通漫画,一只孤雁正飞过喷涌的泉水,被淋成了落汤鸡,而上方的太阳在笑。
贾晴不留痕迹地笑了下,点开之前秦云雁发给她的一份文件。
而上方的通知栏里,闹钟还有一个小时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