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步动得太突然,阿白没来得及与她并肩,在原地愣了愣,才抬步随着她的步伐缓缓而动。
她不远不近地跟在老太身后,却在巷口处站住了。
因为她看见,老太在对面的巷口处,在那凸出来的一截木台子上坐下了。
她的身体太差了,走不多远就要坐下来缓一缓。
阿白看她默然地凝视着前方,眼睛很久才眨动一下,不知在想什么。
她站在巷口处的黑暗里,老太坐在对面的巷口前,身后是那片时而绚烂的天空。
她们中间,隔着阿兰下午放炮竹的那片空地。
阿白知道,老太已经病入膏肓,自己这次离开,很可能是和老太的永别。
她缓缓垂下眼睫,另一张苍老的脸浮现在眼前。
那个人是在朝邺城的庄家老宅时,对阿白最好的人。
每当阿白受欺负或被任莲责罚,都是她在身边安慰她,给她上药、哄她入睡。
她是庄家老宅唯一的仆人。
彼时战乱四起,她全家饿死,孤身一人没办法活下去。
那时庄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她主动不要工钱,每天只吃一顿饭,任莲这才同意她留下。
她佝偻着腰背,迈着蹒跚的步伐,每天干着洒扫的活儿,阿白看不下去,时不时地暗中帮她,却总被她拒绝。
后来南迁路上,要不是她一路省着口粮,暗中喂着阿白,阿白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到旬阳城。
可是在一个很平常的下午,江边的风刀子似的割在人脸上。
她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彼时尸横遍野,多得是没有过江的人,根本没人搭理,可阿白硬是求着任莲,才给了她老人家一个去处。
一座小小的,不起眼的小土堆,永远的隔绝了这对异姓祖孙。
然而在那天早上,阿白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天,就是她们之间的永诀之日。
阿白再次抬起眼来,隔着眼前的水幕,将目光投在不远处的老太身上。
还好。
这一次,至少说了告别。
忽然肩背一热,一件衣裳覆上来,抓着衣裳的手顺势搭在了她的肩上。
动作是那样的轻柔,连肩头的一片尘埃都不曾惊动。
阿白微微侧首,闻到指尖熟悉的墨香——是路云和。
她转过脸去吸了吸鼻子,佯装太冷,用揉鼻子的动作,飞速抹去脸颊上的泪水。
“你怎么出来了?”
“看你这么久还不回来,老太家又没亮着灯,放下不下,出来寻一寻你。”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轻,那样的温柔,阿白心头一颤,说:“知道了。”
路云和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望着对面的老太若有所思。
半晌他问:“她的儿女离得远么?”
他虽和老太做了一两年邻居,但一直只是知道,并不熟悉,真正熟络起来,还是在阿白来了之后。
阿白上前几步与他并肩,看着老太,说:“婆婆只提过几次,说是朝西边去了,赚了钱就回来,具体去了哪儿,她也说不上。”
路云和意识到了什么,皱起眉:“老太有几个孩子?”
“一个,儿子。”
西边是大漠,条件艰苦……
路云和有些怅然道:“去了多久了?”
“少说……也有十年了。”阿白越说越是不忍。
路云和心头一沉。
良久,他轻声说:“把大黑留给她吧,好歹也是个陪伴,逢年过节咱们回来看望一下婆婆,四个人一起,怎么样?”
仿佛灯烛燃起,刹那间照亮了昏暗的空间,阿白的唇角缓缓向上弯起,赶走眉宇间的悲伤,重重点了下头。
谁说一定是永别呢?
都在旬阳城里,将来有的是机会。
彼时的阿白可能一心只沉浸在对前人的怀念之中,受情绪的影响,觉得离开就等同于永别了……
“不过在此之前,咱们得好好训一训它,不能让它给婆婆添乱。”路云和说。
“如何训?”阿白久违地感觉到了新鲜感。
“这个嘛……就看我的了~”路云和颇有些得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