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好意思。
手心暗暗数着袖子里最后8枚铜钱,这点钱能买什么?还要让林员外满意。
显然没有。
“等到了林家河,我还有要事需办,就不……登门打扰了”。
林雾齐微微倚着斑驳朱柱,云纹布靴碾碎半片枯叶:“你也可以现在就返程”。
不知道为什么,高宴听他的话,莫名觉得他有点儿生气的意思。
“不是还有一日的路程么,你们两个独自在山上过夜我也不好交差。”
“那你为何不登门?难不成我家公子这几日在高家做了什么坏事,引得你们这般厌恶”,三勤哼道。
“绝非如此”,高宴连连摇头:“我……只是囊中羞涩”。
说完脑袋微微垂下,一副十分可怜的样子。
“也是”,林雾齐点头赞同:“毕竟8个铜板够你再买4次核桃仁吃。”
“……”
高宴靠着亭柱,脑袋撞出闷响:“我的确如此这般寒酸……"。
林雾齐忽然起身,盯着山道上蜿蜒如蛇的车辙印,忽将狐裘披上肩头:“看天色夜里要飘雪,快赶路吧。”
第二天晌午。
三人准时抵达林宅。
“林宅”二字,林雾齐仰头看了又看。
明明离开没有几天,却好像许久许久没有回来一样。
自己对家的想念,里面的人也会同样思念她么。
林雾齐深深吐息,放慢心跳,回头看向食槽边拴骡子的高宴:“你不进去,晚上住哪?”
听罢,高宴笑了笑,转身离开:“这等小事就不劳林小郎君挂心了”。
林雾齐嘴角微抿,他的确操心得有点多。
多的过分了。
他在三勤耳边低语两句,转头踏进林宅。
昨夜飘了雪花,虽不至于积雪,今日天色阴沉黯淡不少。
天光斜入花窗,将榆木桌上的青瓷碗镀了清冷的光晕。
林母一身藕荷色棉衣,点缀银丝菊纹,鬓绾圆髻,斜插青玉竹节簪,眼尾细纹浸着柔光。
“这几天一切可都还好?”她紧紧抓着林雾齐的左手。
白瓷汤匙搅动面前另一个碗里的碧粳粥,林雾齐垂睫望着浮起的干桂花,感受着左手被温暖包裹的暖意,淡淡道:“还好”。
“你婆家……”
林母喉头一哽,颤巍巍去摸儿子的脸颊:“当年你爹非说高家人有情有义,将来必定发达……”
赵雪见状忽地伸筷敲了敲碗边:“娘这几日天天让人送野水坝的羊肉来,就怕你哪天回来吃不上新鲜的,快尝尝吧”。
说着,她把整个青花牡丹纹的汤壶移到林雾齐面前。
林雾齐盯着汤壶表面的牡丹,这个碗……是他爹曾经外出做生意,偶然得到的一只,工艺精美,质感细腻,是难得一见的上等佳品。
赵雪随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汤壶,笑道:“你惯盛羊肉的那个碗不是被三勤打碎了吗,就换了一个,还是娘让拿出来专门给你用的,等会儿吃完了叫下人送到你书房去,想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好的”,林雾齐心头微暖,看到汤壶又想起来道:“爹和大哥还在上阳郡吧?”
“前日收到信说收完最后批山货就回,算着脚程……”,她话音戛然,望着林雾齐突然别过脸去:“你哥哥若瞧见你……”
话未说完便哽住,帕子按在眼角。
“叫我别哭,你怎倒先哭起来了”。
林母一边埋怨,夹起一片油汪汪的胭脂鹅脯搁进林雾齐碗里:“多吃些,瞧着比前些日子又清减了。”
“娘,雾齐才几日不在家你就忘记他的口味了?”
林母盯着赵雪,看她往他碗里夹了一大筷子青菜,满满地盖住鹅脯才恍然大悟。
“哦哦,对,看我这老记性!”
林雾齐扫了眼绿叶菜,默默从汤壶里夹了块羊肉吃。
羊肉入嘴,鲜嫩如脂膏化开,口感绵密丰富。
还是那个味道。
他吃得微微眯眼,野水坝的羊肉真是挑不出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