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准备吃早饭吧,宴儿熬的粥很好吃的”。
晨光洒进堂屋,几人坐在桌边,中间一个大碗,碗里的腌菜凝着霜花。
林雾齐用筷尖挑开粥面浮沫,高宴扒粥的声响在安静的桌上格外醒耳。
“雾齐你学问好,得空指点文哥儿功课罢,他束脩都赊了三个月,夫子已经不来了”。
高学才面露羞色,从口袋里拿出个咸鸭蛋,推到他面前,蛋壳磕在木桌上闷响。
“咳咳咳咳”。
高宴正将咸菜丝拔进自己碗里,闻言闷声呛咳,突然忍不住要喷出嘴里含着的白粥。
高学才拿咸鸭蛋贿赂一个员外的小儿子?
高宴憋不住了。
林雾齐反而很淡定,盯着自己墨竹纹绣样的袖口,上面粘着飞溅过来七八粒米,还热乎着。
高宴:“……”。
林雾齐搅着白粥,瓷匙磕在碗沿叮当响,抬眼扫向始作俑者。
高宴埋下头,继续喝粥,选择不与他产生任何视线交集,最多浑身被盯得有点发毛罢了,他能忍。
好在有人这时候进来了。
赵白芹跨过门槛,裹着灰袄撞进来,她指尖几乎戳到林雾齐鼻尖:“报恩就该有报恩的样子,高家救你们一条命,不然林家能有如今的样子?让你教个字能少块肉不成?”
林雾齐搁了汤匙,抚掉袖口米粒,“我只会生意经,他要学么?”
“反了天了!”赵白芹掀翻他的粥碗,白米浆泼了满地,“商户贱种还敢拿乔!高学才你娶来的好儿婿!以为林家送来的是金凤凰……”
林雾齐恍若未闻,把旁边另一碗粥移过来,慢条斯理剥起高学才给的咸鸭蛋。
赵白芹盯着咸蛋黄滑进粥碗,大嘴一张,唾沫星子溅到林雾齐耳畔:“高学才,把他退回林家!”
林雾齐笑了,听到要遣他回家,搅拌筷子,看着咸蛋黄沁出金红油脂,忽然来了胃口。
他想起来如果杂货铺的账上能再进几百两银子,再盘下西街的香料铺子,到时候做些别的营生,或者再多等几个月,到毛镇开铺子。
林雾齐思绪飘远,忽然被高学才“砰”一声拍桌收回注意。
“胡闹!”高学才钳住赵白芹手腕,枯瘦指节泛着青白,”他既入高家的门,一辈子都是高家的人”。
“粥凉了。”
话音被高宴截断,他站起来,仰头喝尽碗里剩下的粥:“我去给大哥重新添一碗”。
闻言,几人纷纷侧头,才注意到高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边,脸上气色好了不少。
“林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赵白芹看着高昌,脸色缓和几分:”咱们要好好谢谢他”。
“嗯”,高昌点头,走到一边坐下。
林雾齐垂眸望着满地狼藉,忽然想起刚从林家出发的那天,自己满面意气,这才几天,每天都鸡飞狗跳,得想办法尽快脱身才行。
“我要回门。”
他放下汤匙,在碗底磕出脆响。
高宴正好端碗过来,把粥递给高昌:“烫,哥你慢点儿”。
高昌点点头,接过低头喝粥。
“没人拦着你”。
赵白芹扯过正在喝粥的高昌,看着他的眼睛重重道:“你要随我去谢林神医。”
嘴里的粥咀嚼到一半,高昌僵住:“娘,我还有事……”
高昌被赵白芹拉着往外走,听她大声道:“什么事都不及报恩要紧,咱们跟林家可不一样,都是知恩图报的人”。
赵白芹说完,直接拉着高学才和高昌出了门。
高昌回头,恰见林雾齐立在屋檐下,灰衫子被穿堂风灌满,像株将折的玉兰。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成亲那晚合卺时,第一次见他,用剑柄挑起喜帕那瞬,想过会是一张乖顺的脸,却没想到是个如此冷艳的,长相和性子都如此。
这样的人,该要怎样的男人配?
反正不是自己这样的。
想着,他在下坡前一刻,看见高宴也走了出来,黑色长袖垂落在灰色长袍旁。
高昌被赵白芹拽着往前走,神色微怔,忽觉高宴吊儿郎当不着调垂眸望着林雾齐的模样很悦目。
二人只站在一起,就像一幅和谐般配的画,哪家的两位公子误入此地,显得高家的布置更加落魄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