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铜板。
他当即提起铜板揣入荷包,径直穿过两排房屋之间的狭窄通道,右转走下土坡。
土坡大概有十丈远,坡下有棵大樟树。
树下站着两个男人,一个胖些叫高大武,一个瘦些叫高大贵,高大武牵了一匹骡子,高大贵牵了两匹。
“冷死了,入冬后又不下雪又不下雨的,怎么会这么冷”,高大贵在后面使劲搓手。
“兴许老天爷看不惯那些田主剥削咱们太厉害,想让咱们晚几日开工”,高大武哼了哼,眼角的冷漠还没散完,立刻又弯起来,笑眯眯朝正从土坡走下来的人影使劲挥手:“宴哥!这儿!”
“哥,小点儿声!”旁边高大贵拽高大武的胳膊。
“怕什么,咱们是接亲,又不是作贼!”高大武扒拉掉高大贵的手。
高大贵无奈摇头。
“走吧”。
高宴走近,挨个拍了拍两兄弟的肩膀,分走高大贵多牵的一匹骡子,走向前方茶田中间的小路。
“宴哥,这条路咱们不是绕更远了么。”高大武见高宴还在继续往前走,在后面连忙喊道。
高宴闻声回头,见高家两兄弟正站在另一条分岔路口,牵着骡子折返回去。
“天太暗,看不太清路,你们在前面带路吧”。
“好”,高大贵当先一步,走到最前面:“你的脑袋肯定还没恢复好,应该让小文去接亲的”。
“怕是白芹婶子心里不愿意,这天寒露重的”,高大武小声蛐蛐。
“别瞎说,你是白芹婶子肚里的蛔虫么?兴许是婶子觉得宴哥更稳重”,高大贵反驳道。
“白芹婶子才不会觉得宴哥稳重呢,宴哥昏迷的时候,大夫说没救了,婶子直接要把他埋了,还是学才叔跑到野人洞去求张仙人才救了宴哥的命”。
“别天天瞎说!”高大贵恨不得打他哥哥的嘴巴子。
“你就知道说好听的话,马屁精。”高大武哼哼。
“说谁马屁精?”高大贵撸起袖子要和他哥干架。
“好了好了”,高宴拉住高大贵的胳膊:“还是想想今晚在哪过夜吧。”
高大贵放下胳膊,转身认真回答道:“猴子沟呀,咱们去林家河赶集不都在猴子沟睡一晚么”。
“嗯,那就赶快走吧”。
“哦”。
三人继续埋头赶路,直到薄雾逐渐散去,天大亮了才停下来。
他们正好走到一座山的半山腰。
抬眼望去,山道狭长蜿蜒,目光所及,都是茶树,满山遍野。
一般人看见这样的景色总是要“哇”一声,惊叹两句,除了常年泡在这种环境中的人。
高宴双眼淡淡地划过茶园,转而盯着前面的骡子屁股。
上面系着鲜艳的红绸,骡子肚子两侧驮了两大袋红布包裹,是给林家准备的迎亲礼。
“大爷,叶子上好重的霜,只怕又要影响春茶收成了”,高大贵望着附近茶田里弯腰除草的老人,感慨道。
“诶,”老人直起腰,叹气道:“茶田这回不仅遭了霜,只怕再过几个月还要遇上倒春寒”。
春茶怕霜,更怕倒春寒,产量会大量减少,而春茶又是最值钱的,茶农一年到头的指望。
“是啊,咱们茶农、茶工的日子真难”。高大贵点点头。
高宴的目光落到茶田上,老人的茶树栽种得非常稠密,连一只脚踏进去的空隙都难找到。
“您可以每天入夜前在周围点几把火堆用烟熏,白天对树冠喷点水,会好很多,”他摸了摸茶叶上的霜,露出右手小拇指上破裂的冻疮,指头发肿,疮面结了黑痂。
“而且您茶树种得太密,不通风,容易积水影响产量。”高宴没忍住又多了句话。
不等老人说什么,高大贵和高大武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扭头齐齐盯着高宴:“宴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好厉害啊”。
高宴咳嗽两声,避开两兄弟的眼睛,漫不经心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话音刚落,一根茶树枝精准地飞到高宴的小腿上,砸的他往后连退两步。
他看向垂垂老人,没想到他力道这么大。
“烟熏?喷水?”老人甩了甩手,瞪高宴一眼,再看看他们三匹骡子屁股后面的红绸,摆手驱赶他们:“去去去,屁大的小子懂什么,赶快接新娘子洞房造娃娃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