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为什么要参与杀人——至少参与了藏尸?
有什么原因让他不得不加入共犯的行列?
“是被谁胁迫的?”这么猜想着,昶通过男性身边的空隙朝门内看了看。
屋内相当杂乱。
左边是灶台,点着一盏微弱的煤油灯,台上摆着铁锅和叠起来的瓷碗,墙上挂着锅铲和一些食材,靠近门的地方放着柴堆;右边是一张靠墙放置的木桌和两张长凳,靠里的角落里堆着好些木桶和水盆;正对大门的是一扇通往里屋的门,大概是卧室;房梁上拉着几条绳子,挂着洗好的衣服和毛巾;除此之外便是散落在屋内各处的空酒瓶,桌上一边的位置有一些,墙角处还有更多。
这里住着酒鬼,而眼前的男性身上没有酒味。
——换言之,还有另一位住户。
昶和他在门口聊了这么久屋里也没有动静,大概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人。
“哎,我开个玩笑。”手依然藏在身后,昶眯着眼睛笑起来。
“咦?”听罢昶的话,他擦了擦眼角:“你……你相信我没有杀人?!”
“当然。”昶似乎毫不怀疑,他踩在门槛上越过嫌犯身边挤进了屋,“嗯,不如我们进屋谈谈?”
“哎、哎!你……”男性没来得及阻止。
“你没有杀人,但你把她大卸八块了?”昶在室内左右张望。
木桌摆着两条长凳,桌面粘着油腻,两边和中间被磨得发白;靠墙的一头几瓶未开的白酒,另一头有几处重重的划痕,似乎被酒瓶狠狠砸过。
“没有、我没有!等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她早就——”像是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男性的脸色铁青,声音也颤抖起来。
“那——是你说要把她埋在山里的?”昶一边问着,一边抬起头看了眼正在晾干的衣物,有两条尺寸不一致的长裤。
“这个……”他顿时噎住了。
“你有亲人吗?”
没料到昶会问这个问题,他的回答迟疑了一阵:“我……有,有一个大哥,家里只剩我和他相依为命了。”
“这么说,是他——?”
“不、不是!我大哥没、没有杀人!”他立刻挥舞着双手否定昶的猜测,“我、我想起来了,是我喝醉了!对,我那天喝醉了!回家路上被她绊了一脚,觉得可怜所以把她埋了!”
“这反应不就等于说我猜对了吗?”默默在心里嗤笑,昶的脸上仍挂着笑容,“原来是这样。”
“既然知道嫌疑人的身份,之后的调查就很简单了。”想到这里,昶旋即转向大门,准备询问最后一个问题就告辞,“话说回来,你的大哥——”
“砰!!”门突然猛地被踹开,昶和男性都看向大门。走进来的是一位衣衫不整的男性,肌肉结实,高额薄唇,年龄也就二十四五岁,头发能看出经过简单的打理,下巴留了些参差的胡茬,身上的浅色上衫沾着不少脂粉颜色,靠近能闻到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大哥……”男性低声唤了一声,面容带着苦涩。
“这小子是怎么回事?让他赶紧滚出去!”看起来没有把门关上的打算,被称为“大哥”的壮汉朝木桌走来,拿起一瓶白酒指着昶吼道。
“那个……”
“我姐姐没回来,所以过来问问。”男性还没来得及开口,昶顺势撒了个谎。
对方一愣,接着破口大骂:“你当我家是局子啊?!”
毫无征兆地,他挥拳甩向昶,“……!”昶一个激灵,抬手作出阻挡。
“砰!!”即使对方的出拳比起力量,威慑的含义更大,但体型与肌肉的差距仍旧令昶踉跄地撞上餐桌,疼得手臂发麻。
壮汉反手又挥出一击,准确命中昶的额角,将他砸向墙角的酒瓶堆。霎时,白酒瓶咣啷啷地倒了一片,耳边全是玻璃相互碰撞碎裂的声音。
“……唔。”昶躺在玻璃碎片中,眩晕与疼痛顺着头骨蔓向大脑。倒下的酒瓶的瓶口里汩汩地淌出白酒,沿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四处蜿蜒。
壮汉的鼻翼轻微抽动着,看起来恼怒至极:“……别扯那些晦气事到我身上!!你姐姐没回来有什么好奇怪的?怕是她去哪儿撅着屁股找男人去了吧!!赶紧给我滚!!”说完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拿着酒瓶骂骂咧咧摔上里屋的门。
“你、你没事吧?”壮汉离开之后,男性战战兢兢打算扶起昶。
“……”昶轻轻摆摆手扶着墙爬起来,玻璃渣从衣褶间哗啦啦地坠落。脸颊划破一些小伤,被击中头部使他脑子里嗡嗡回荡着杂音。
只见昶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片裁剪地极不规整的纸人,令其浸润了唾液。
“你为什么要帮他?”
“他……他说我是他唯一的亲人,就、就只能靠我了啊!”
“让你去埋尸体的时候他说过为什么杀人吗?”
眩晕减轻了些,昶收好纸人,他晃晃悠悠地向门口走去。
“说是那女人偷东西……”
“这样。”
“她……她真的是你姐姐吗?!”
向后瞥了眼男性慌张的脸,昶将璞玉扔给他,径直离开了。
“多有打扰。”
踏出房门的刹那。
自壮汉出现的那一刻起,就越发嘈杂的碎语伴随着室外脱离霉味与酒气的空气终于爆发出来——
“是他是那家伙!!!!凶手!!!杀人犯!!!!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快杀了他!!!!!!”
比夜晚更加漆黑的怨念不受控制地将昶侵吞在漩涡中央,怨灵发狂地抓扯头发,从齿间挤出令人窒息的杀意——
“快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快杀了他!!!!!咒术师快杀了他!!!!不然我就杀了你!!!!!”
——怨灵的怒吼严重扰乱昶的听觉。
“是是是,我知道。”昶随意地应对着,抹掉从发梢滴下的白酒,“……吵死了。”忍耐着残留的眩晕,暗自抱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