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伍园梦见世界只剩下入夜的一角海湾,一只巨大的鲸鱼滞留在海湾,平静地注视着因为好奇赶来的三五人类。人们打量它,它没搁浅,但也没回到海里,人们又无计可施地离开,最后昏暗的场景里只剩下鲸鱼的眼睛一抹亮色。
梦境太过真实,她睁眼时似乎还能看见鲸鱼的残影,天还未亮,廊下的灯彻夜开着,窗缝间透过来的微光中和了梦境中的冷色,伍园重又陷入睡眠。
日升月落,又一个傍晚来临时,伍园拖着行李箱,米瑞莎和她的母亲对伍园挥挥手,米瑞莎说:“姐姐,我们都很欢迎你再来玩。”
塔塔看见行李箱意识到了什么,探起身子要搭到伍园身上。伍园弯腰握住它的前掌,再抱抱它:“再见,塔塔。”
伍园把钥匙交到米瑞莎手上,请她帮个忙:“姐姐房间里有给塔塔带的零食和玩具,带它去玩一会好吗?”
米瑞莎点头,快速地抱了一下这个香香软软的姐姐,小声说:“姐姐你一定要再来玩,我们都很喜欢你。”
伍园用力地抱了抱米瑞莎:“谢谢你这些天对姐姐和哥哥的照顾。”
小克在一旁托腮:“新鲜,这就是被忽视的感觉吗?”
米瑞莎说:“哥哥,也欢迎你再来,祝你的脚伤早一点完全恢复。”
小克帅气地wink:“没问题!”
陈易已经在车边等着,把他们的行李放到后备箱,方方正正地叠好,像叠毛巾一样整齐。
正值海上落日,海面呈现出蓝宝石流动起来一般的质感。车子最后一次缓缓驶过海滨酒馆,欢笑声、鼓声和歌声也在暮色中流动,旋律似曾相识,此时仍是听到片段,空灵的女声半途加入,和低沉的男声一起吟唱着将尽未尽的故事:
You Tell me that I'm alright
Show me where the light shines through
Please, stay, love me through the weather
Please, say this will be forever
方向盘上的手紧了又紧,连小克也安静地看着窗外。
陈易停好车,把行李箱轻轻地放到地上,他理了发,胡茬也刮得干净,站在暖光里,他没有说再见,他说飞行顺利。
伍园说:“再见。”
小克说:“再见,多谢照拂。”
小克看看伍园,轻声提醒:“走吧。”
陈易坐回车里,扶手箱里叠着干燥的毛巾,收音机里音乐节目的主持人在讲“Earworm”的概念,是旋律反复出现、想象不由自主。
伍园进了机场大厅,隔着落地玻璃看见他的车仍停在原地。
酒馆歌手的哼唱已然在陈易脑海中形成了“耳虫”,挥之不去。空中飞机起落,仪表盘上的时间一分一分地跳动着。陈易体会到了考试快要交卷一样的急迫感,他一遍一遍地去回想那个男声的歌词有没有不自私的地方,可他找不到。
机场保安朝着他的车走过来。陈易的视线这才聚焦,他降下车窗,在人催促前说:“我这就走。”
保安笑着摇头,他有丰富的经验一眼分辨是载客司机还是送机的人,载客者争分赶秒,送机者恨不得时间冻结。这辆车里的司机身体紧绷的样子,看向机场大门和方向盘发了好一会呆,机场每天都上演着这样令人惆怅的离别。
保安告诉这位送机者意外多出来的时间:“你是来送机的吧,可以再送送,进去。临时管控了外面的路,车停旁边不要紧。”
说完,他瞧见这个人松开了握紧方向盘的手,看向机场,过了几秒才点头说谢谢,而后打开车门,向航站楼跑去。
办完托运后,没了行李束缚的小克提议:“还有时间,五块钱,咱们去逛逛纪念品店吧?”
伍园从随身背包里拿出木雕小象钥匙扣,给他一个。
小克说:“好看哎,上午去买狗玩具的时候买的?”
“陈易送我们的。”她把另一个钥匙扣挂到自己的背包上。
伍园听见渐快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靠近她时放缓,她回头,刚挂上去的钥匙扣同背包拉链碰撞发出声响,在她身体某个角落引发幽幽的回响。
“伍园。”本该驱车离开的人出现在面前。他小心沉缓地叫她的名字,带着周身的热气。
小克前脚踏进纪念品店,后脚就看到凭空出现的陈易,此刻他正和伍园相对站着。离他们不远处,一个本地人和一个外乡人正在笑着拥吻告别。
小克闭上嘴,这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嗐地叹了一声,把要招呼伍园进店的手放下来,独自往里面的货架走。小克边走边问店主:“你们这有辟邪的挂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