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暮野回到家,裴父和裴暮江各坐在一张沙发上,看起来像是专门在等他回来。
见他慢吞吞地进来,裴父决定先发制人:“事情我已经听禾家那边说过了,我不同意。”
裴暮野站在两组沙发的正中间,表情不见丝毫变化。
他想过禾母既然能够提出来这样的赌约,就一定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的动作会如此迅速,而裴父的反应显然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裴暮野从来不轻易认输:“我的事情,我要自己决定。”
“你能决定什么?你以为没有家里的支持,没有我的支持,单凭你自己就能拥有眼下这么好的生活条件?”禾父的眼神里多了丝狠戾,“裴暮野,我花了那么大价钱培养你,没指望过你有多出息,至少你大学得读一个和你哥差不多的专业,以后你才能帮到你哥。”
“不是说裴暮江做得挺好的吗?还需要我去干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你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不帮你哥还有谁能帮?”
“没有吧,”裴暮野冷笑了一声,“我看大哥似乎也没有把我当作亲弟弟。”
裴暮江瞪着眼睛:“诶,你可别污蔑我。”
裴暮野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我没想过去公司帮忙,也不会去。”
“好,”裴父呈阶梯式递进的怒火,全然表现在他脸上不断累积的血色:“很好,既然这样我们也来打个赌,你要是能挨得住二十下,我就答应你。”
裴父顺手抄起放在角落的藤条,想用蛮力来让人屈服。
可他也没想到,裴暮野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跪了下来。
“小野你听哥的,快跟爸道个歉,一家人有什么不好商量的。”裴暮江的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裴暮野对他说的话并不在意,闪着光的眸子里坚定无畏:“你别反悔就行。”
细细的藤条比想象中更加结实,上面还布满了凹凸不平的倒刺。和甩起来急速划过耳边的风声一样,尖锐又锋利。
裴暮野生生熬过十下,背后因汗湿透而紧黏着肉的地方,慢慢渗透出一道道骇人的血痕。
他下意识动了动,棉质衣料无意间拉扯皮肤后,仿佛被拉长的痛楚,疼得整个身体都忍不住颤抖。
裴父见他仍旧不肯求饶,下手更加用力。
漫长的痛苦中,裴暮野一声也没吭。
直到一切惩罚都结束了,他还强撑着绷紧了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裴父见状,只好收起藤条叹了口气:“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裴父转身走了,裴暮江还待在原地,盯着还跪在地上的人,心里不是滋味。
他起身想要离开,余光瞟到斜前方的监控场景里,出现了一幕让他意想不到的画面。
半个小时前,禾朝和裴暮野在路口分开。
她不知道裴父会不会同意裴暮野的要求,也不清楚他会用什么办法来说服家里人,一路忐忑地回到家中。
刚一进门,禾朝的右眼就开始跳个不停。她没有过多纠结,压下心底隐隐的不安又出了门。
天色还不算太晚,禾朝站在裴家门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却迟迟无人应答。
情况紧急,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笨拙地从墙角搬了几块石头垫在脚下,伸出手使足了劲够到墙帽,咬着牙往上蹬。
等裴暮江满脸急匆匆地从屋里赶出来时,看到的就是禾朝坐在墙顶上气喘吁吁的艰辛模样。
“禾朝,你不疼吗?”裴暮江满脸不可置信。
禾朝听到他的话,才发觉自己的手掌,被墙顶上密密麻麻的石子磨破了皮。
看着自己逐渐红肿的手,她的语气愈发固执:“裴大哥,我想看看裴暮野。”
“他没事。”
“那更好了,你让我看一眼他,我看一眼就走行吗?”
裴暮江无奈,只能叹口气:“朝朝,我实话告诉你,我爸虽然同意了小野的要求,但他现在人还在气头上。”
听到这个消息,禾朝愣了一会,担忧的情绪更为汹涌:“那我更得进去看......”
见自己劝不动她,裴暮江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好,我可以让你进来,但你也要想清楚,小野才说服我爸,万一他再看到你,一气之下又后悔了,你打算怎么办?”
禾朝想了想,始终摇摆不定。
裴暮江发现她终于停止了动作,才松了口气。
他快步走至门外,语重心长道:“放心,虎毒还不食子呢。我爸那儿顶多嘴上再生几天小野的气,不会跟他真的动手的。”
“好吧。”裴暮江说得诚恳,禾朝没有起疑,有些犹豫地握紧他递过来的手,慢慢爬了下来。
才落了地刚站稳,她就收到裴暮野传过来的消息,字里行间都是想让她放心回家。
“看吧,我没骗你。”裴暮江背在身后的两只手攥得紧紧的,丝毫不留缝隙。
“那…我先走了。”禾朝的脚步,像蜗牛一样缓缓爬行。无法言说的担心和期冀,都藏在她看起来充满失落的背影。
裴暮江的笑容在终于看不见禾朝的下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回到屋里,见到裴暮野整个人都栽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身上旧的血迹还未完全干涸,不小心撕裂的地方又开始冒出新的血珠。
管家在一旁给裴暮野处理好上完药,扶着人进了里屋。
许是因为伤口进了风,裴暮野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幸好管家机灵怕他出事,一整夜都守在他身边不敢合眼。见他面色潮红呼吸不畅的虚弱模样,连忙打电话叫医生过来。
楼下传来的动静声,把裴暮江从睡梦中吵醒。
他跟在裴父的后面看了一会儿,眼神逐渐移向放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裴暮野身上的时刻,裴暮江将手机顺出了门。
他躲开人群冷静地思考了片刻,用他觉得裴暮野最有可能设置的密码,一次就成功地打开了手机。
裴暮野与禾朝的聊天界面,便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医生检查完便离开了裴家,裴父叮嘱了管家几句也随后上了楼。
裴暮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手机关了机,再重新放了回去。
回到自己房间之前,他将管家拉至一旁轻声提醒:“小野的身体需要休息,今天正好是周末,让他好好睡一觉,谁来都不要叫醒他。”
*
禾朝在约定好的时间内,赶到了闻韶的工作室。可等到工作室的人都走光了,裴暮野也没有出现。
她站在路边,眼看着天色一点点变黑,不知道如何定义心里渐渐堆积的情绪。
司机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二小姐,时间快到了。”
禾朝只当没有听见,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
禾母不敢相信裴家的人,能同意裴暮野跟着禾朝学艺术。见自己的计谋没有得逞,她顺势提出了让司机送她过来的要求。
但禾朝比谁都清楚。
禾母表面上说是送,其实就是想找个人帮她看清楚裴暮野是不是真的会来。
见她没有回应,司机又再次出声提醒:“二小姐,我实话跟您说。我出门的时候,夫人跟我说如果裴暮野今天没来,那么你们的赌约还是她赢。”
姜还是老的辣。
禾母那令人应接不暇的手段,连带她的承诺,都有着自己的独家解释权。
而禾朝不止不能反对,连退出的权利都没有。
“知道了。”
禾朝最终还是没能等到她想等的人,却等到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裴暮江。
“裴大哥,”禾朝惊愕地眨了眨眼,“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