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支离破碎
可是那天晚上,杜寅糖还是不出意外地失眠了,明明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但身体的疲惫也是只让她短暂地睡着了一个多小时。
凌晨三点不到,就醒了。很清醒。
平常吃的安眠药放在行李包里,她怕起来倒水吃药会吵醒景菱,打消了念头。
然后躺在陌生的床上,闻着被子上熟悉的味道,墙角的小夜灯是新买的,之前的不要了,被子是她带过来的,带着陈旧的气味,曾经的老房子是她和杜家仅有的联系,而现在,真的断了。
要不要告诉任斐她搬家了?也许和之前一样,过段时间,任斐又会回去找她。
任斐突然不理她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么如果找不到她......
没有把握。
也许任斐不会再找她。
任斐总是说走就走,如果在意,怎么忍心伤害。杜寅糖始终知道自己只是任斐手边的一件物品,就像她平时开的车,就像她平时用的电脑,就像她平时睡觉的床,常看的书,等等。
车可以代步,电脑能工作,其他的是为了生活。
这些东西,没有了也不会影响生命的延续,但是有了,会让生命获得舒适,甚至愉悦。
谁会因为一件东西损坏了,或者丢失了,难过太久,难过得死去活来?
只要是东西,就能换掉,用久了有感情的,也会被新的替代,产生新的情感。
那么杜寅糖走了,还会有下一个什么人,来娱乐任斐的生活,丰富任斐的生命。
有时候杜寅糖也觉得自己挺不自爱的,为什么要被一个人这么“欺负”?生她养她的杜家都可以说断就断了,怎么和任斐不行?难道是贪图日积月累的深情能打动任斐吗?
杜寅糖自嘲地摇了摇头——不是不甘心,但也是不甘心。
她把头埋进了被子里,瞳孔被铺上了一层不透光的黑色。
像漂浮在茫茫的大海上,海水是深色的黑,天空是深色的黑。
她听见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呼啸,带着海风的咸涩,裹挟了大量残忍的回忆,钻进了她的耳朵,钻满了她的感官。
曾经一个人熬过了无数次黑暗,曾经一个人溺水在无边的海里,她曾经多么渴求,有人以一双臂膀,解救她被困的噩梦。
发烧躺在床上最绝望的时候,都没有。
后来不需要了,却遇到了任斐。
任斐的出现,并不是在她落水的时候,但至少是在她衣裳尽湿的时候。
但有过的期待,也在日后的某一天毫无防备地带来了伤害。
□□和心灵。
让她知道了,还有比被生病折磨更痛不欲生的绝望。
那一次,姚西是她的稻草,作为朋友,救了她一次。
所以,如果自己只是贪图任斐来爱她,只是希望有人爱她,那为什么非要任斐呢?
任何一个人的爱也许都比任斐的更容易得到吧。
答案和被窝里的氧气一样稀薄,没一会就令她难受,但她没急着出来,因为这种濒死的窒息感,与她生活中遇到过的很多时刻相似。
被薛妍一巴掌打过来的那一瞬间,任斐说让她离开的那一瞬间,在酒吧里见到了杜茵言的那一瞬间,看到任斐快把她手机炸了的那一瞬间......
太多太多这种瞬间了。
她在想,自尊心对一个人的意义是什么,没有了又有什么影响?她这样放下自尊地爱一个人,而那个人又因为所谓的自尊心,才让她靠近,才愿意利用她。
最后一口气倒不过来了。
不知道是因为思绪堵住了她的胸口,还是因为缺氧喘不过气。
她掀开被子,深深地呼吸,争先恐后赶来的氧气,让她的心跳复活。
暖橘色的灯光像是亘古的守夜人,不谙世事地驻守在角落里,安静地记录着时光的流逝。
想心事的这么一会功夫,窗外已变成一片灰蓝,是海城冬天清晨的天色。这一片崭新又颓然的天色,预示着昨天已经成为过去,成为时光流逝的见证。
杜寅糖摸了摸床头的手机,点亮屏幕,心有所感地猜到了时间应该是早晨六点左右,然后她给赵小姐发了信息,说她不住在原来的房子。
就这样,没有多余的话。
没有告诉赵小姐她现在暂住在哪里。
没有立场说,不是吗?最后一点点自尊心,她想留着,她得爱自己。
如果任斐不在意了,自然不会过问她现在住哪,如果任斐还想找她......
之后的几天,赵小姐也没有回复她。任斐又一次从她的世界消失得很干净。
空闲的时候她会翻一下公司的群,看看有没有八卦的人聊到任家的那个新机构。
然后聊到任斐。
但是没有。
景菱看起来也并不太忙碌,吃晚饭的时候,她用试探的口吻问:“景老师,在国内的工作还顺利吗?”
“嗯,任家的知名度不需要我去拓展资源,很多合作都是自己找过来的。”
是......小任总谈下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