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从小就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只是她也明白,杜家安排她住进这样的地方,也有想惩罚她不听话的成分。
这片公寓的开发商是她爷爷的朋友,二十几年前跟杜老爷子接了一笔钱来投资这片地产,但这里地段偏远,配套几乎没有,地铁站要走半小时,连开进来的道路都坑坑洼洼,一下雨就积水,最后低价都卖不出去几套,钱全赔了,债也还不起。
于是以“工抵房”的方式抵给杜老爷子。后来杜老爷子去世,这些房子也卖不出去,杜家不缺这些钱,就一直放空。
杜寅糖提出回国的时候,杜隽不同意,觉得她学舞蹈是不务正业,回来只是给杜家丢脸。
可是她只学了跳舞,除了跳舞,其他方面好像更加拿不出手。
她成绩不差,只是相比起她那些在学生时期就品学兼优、出类拔萃的哥哥姐姐们,她就没有了可比性和竞争力。
成年后的大堂哥当了医生,二堂哥当了建筑师,亲姐姐在家里集团担任管理层要职,杜隽觉得所有人都体体面面,风光无限。
只有她,一如既往地让杜隽看不顺眼,甚至怀疑过杜家怎么会出这种资质如此愚笨的小孩。
她是杜家的另类,被排挤、被抛弃。
不知道她回国能干什么,干什么都难登大雅。
所以让她离杜家远一点,存在感低一点,这样就不会让圈内的人总把这份类似污点的东西,经常拿出来茶余饭后。
低存在感也是自小养成的习惯,手机不敢开声音,动作很慢很轻,说话时常低声下气,都是怕惊扰了别人的不满意,都是为了可以安然地生存,不被看到不被在乎也行,那更好。
她本以为就这样生活吧,反正还可以跳舞,跳舞是自由的,她也不用为钱发愁,经济是自由的,更没人管她,灵魂或许也可以是自由的。
直到五年前,任斐的出现,囚禁了她的自由,同时回赠给她的,是她从小到大都没享受过的在乎和关爱。
比起来自家庭的在乎和关爱,她错觉又固执地认为这是最好的了。
很多事情一旦进行了比较,就容易促使人做出选择。
她选择了任斐,选择了她以为最好的、她渴望的爱。
但有时候这种比较是失衡的,用错误的主观感受来当参照物,一开始就没有可比性。
杜寅糖一边走一边整理心绪,又想起了薛妍,幸好刚才没当面碰上,不然又要被她阴阳怪气地奚落一番。
她不知道薛妍其实不敢,相反,在那种场合,薛妍更怕遇到她,怕她报复,把她和任斐在一起过的事情说出来。
那样杜家也许就不要她,薛家也不会要她。
薛妍回国后没有继续跳舞,而是回去薛家公司上班,而进公司这件事,应该是得益于她和任家二儿子任屹的联姻。
不然,就凭她母亲是她父亲的情妇,她这个不太见光的私生女身份,怎么可能被薛家认可。如今攀附上任家,才可以母凭女贵,两母女在薛家渐渐立有一席之地。
可是杜寅糖不知道这些,没人跟她说,她只是略有耳闻薛妍是个私生女,但私生女敢对她嚣张跋扈,起码比她更有地位吧。
她觉得惹不起,也不想惹,好在大部分时候遇到她,都有任斐在,任斐会替她说话,让她在薛妍面前永远表现得很受宠。
这种时候,她又觉得任斐是爱她的。毕竟薛妍是任斐的前任,任斐总是为了维护她的自尊心,不给薛妍留情面。
但有时候又觉得奇怪,任斐不跟她约会,每回说带她出去吃饭,总会遇到薛妍,然后吃完饭回去,任斐就会十分渴求她。
也有另一种情况,任斐每回和薛妍单独见完面回来,总会对她冷言冷语。
她看不懂任斐,若即若离,全凭心情。
又好比现在,她在等电梯时,收到了任斐的消息。
她问:【到家了吗?】
你看,任斐还会关心她到没到家。只有任斐会关心她。
她盯着备注上的名字笑了,这条短信有一个橡皮擦功能,把她一路的伤心擦掉了一些,只是这些失望、委屈、难过都是用力过猛的笔,黑色的字体擦掉了,但在心里划下的一道道痕迹擦不去。
回复:【到楼下了】
她连打字的动作都软了下来,心里盛着的温水荡来荡去,一高一低地试探容器的高度,还想再荡得高一些,又小心翼翼地怕溢出来。
如果可以再要多一点,再多一点,能不能让受过的那些失望、委屈、难过,都被补偿呢?
杜寅糖也有了一点点贪念。
可任斐不允许。
她只回了:【嗯】
杜寅糖等了十来秒,任斐没有再发过来。
她又问:【你要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