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带着礼物,又让双丰、双云跟着,一路径直往张大儒家赶去。
张大儒家离着章家不太远,乘马车过去不过两刻钟。章钊今天并没有骑马,陪着西洲一起坐在马车里。
车厢里放了冰盆,并不甚闷热,只是西洲一直拒绝章钊的靠近,问他原因就说天太热。
章钊笑笑,倒也不勉强他。
很快,马车就到了张家小院门前,西洲下车,熟门熟路地上去叫门。
章钊不在家的时候,西洲常来张大儒这处看望他。
张大儒年纪大了,家里又只有一个老仆,西洲放心不下,总会多跑几趟来看看老人家情况。但若是章钊回来了,他就很少再跟过来。
章钊知道西洲有心结。
当年章钊把小西洲从人伢子手里买下来的时候,他还不满六岁。大概人与人之间真有眼缘这回事吧,章钊打从见到西洲的那会儿起,就很喜欢他。
明明当时章钊觉得西洲年纪太小,那几个大些的孩子做他的新书童更合适,最后却不知道怎么的,还是把他给留下来了。
之后,小西洲就成了他白白养着吃白饭的小尾巴。
没办法,毕竟那时候西洲实在太小了,人又瘦弱,名义上是他的书童,实际上连他家大少爷的书袋都抱不动,搬个镇纸像搬砖,章钊还怕砸到他脚上去。
章钊本来打算着再物色个新书童,但紧接着他的祖父突然过世了,为了守孝,章钊很少再出门,于是干脆就不找了,先把西洲放在在身边养着了。
小西洲虽然人小,但却奇异地很能知道章钊心情低落,总是围前围后地跟着他,巴巴地希望他能开心些。
那时候的小西洲正是可爱的年纪,人又软萌一团,章钊着实被他开解了不少,于是慢慢的就更喜欢他了。
后来过了一年热孝,章钊重新到张大儒家读书,西洲就迈着小脚丫子,每日颠儿颠儿地跟在他身后一起去上学。
章钊在老师那里认真读书,西洲在旁边打瞌睡。
这么过了大半年之后,突然有一天,章钊发现西洲居然聪慧到出人意料,明明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却能把自己手里那本长长长长,几乎小二十万字的《春秋》背个七七八八。
但要问他释义,小西洲就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懵懂地盯着人看。
章钊被他盯得哈哈大笑,心里知道他一点不懂,还是觉得很惊喜。毕竟西洲这份好记性已经是十分少见的了。
章钊于是起了兴致,闲暇时候就把他抱在膝盖上教他读书,还手把手地教他写字,给他布置功课,做不好还要打手心。
再往后,章钊惊讶地发现,西洲在算学一道上也很有天赋。
张大儒推崇君子六艺,又精于算学,章钊自然跟着恩师在这方面颇有涉猎。而西洲那么小的年纪,在一边旁听,居然也能磕磕绊绊地跟上他们的进度。
章钊觉得有趣,于是又从头开始教他算学。
等到三年完整孝期过完,章钊已经把小西洲当成个大宝贝了,同时还很有种自豪感,毕竟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如今能变得这样出色,大半都是他的功劳。
后来章钊跟张大儒闲聊的时候,曾半开玩笑地提议恩师,何不把西洲也收入门墙?不必做正式弟子,就是个记名弟子也很好。
毕竟这样的好苗子,遇到一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张大儒听了这话当即肃容道:“此事不可!”
“我知道你怜他幼年遭难,又爱惜他聪慧天生,但他毕竟入了奴籍,哪怕我将他收做记名弟子,以后你一旦科举入朝,必会遭人嘲讽有一个奴仆同门,对你的名声大大不妙。”
见章钊还要说什么,张大儒摆摆手:“此事不必再说!哪怕你不在意,你还有两个师兄在朝为官,他们为人固执方正,不若你这样灵活,总归会心存芥蒂,对你以后进入朝堂没有好处。”
“而且小童儿如今名义上是你章家之仆,你若是执意要让他与我扯上师徒关系,反会害了他。”
章钊当即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