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镜慢慢摩挲着匣子上的花纹,似困惑似疑惑,似问自己,又似询问芭蕉。
“那么,我在园子里,究竟算是领了什么差事呢?”
他明明每日只有吃吃玩玩,腆颜享受公子无微不至的照顾,来了这里许久却毫无建树,那他何德何能,才能领这样丰厚的月银呢?
芭蕉闻言一惊,立时出了一身冷汗,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像我这样的人,在这园子里,多么?”
芭蕉正不知如何是好,冷不丁耳边传来小公子这句问话。他腿脚一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宝镜很困惑,望着芭蕉额上滴下来的冷汗,歪了歪头。
他只是想问问,像他这样不做事,却又拿着丰厚月钱的人多不多而已,芭蕉为什么会有这般大的反应呢?
宝镜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
当天下午,芭蕉就不见了。俞管事新领了几个小厮过来,对宝镜笑道。
“小公子,芭蕉侍候不当,不合适再呆在绿蕉轩了。而您身边又不能缺了人,我便另选了几个伶俐的上来与您瞧瞧。”
“您看这些个哪个能入了您的眼,不妨留下来伺候。”
宝镜呆呆环看了一圈,摇摇头:“他们我都不认得......我还是想要芭蕉。”
俞管事劝道:“小公子与他们相处几日,也就熟识了嘛。”
“再者,芭蕉犯了错,就要受罚。夏园这么大个园子,伺候的下人有许多,若是没个章法,早乱了套了。”
“您留个犯错的小厮在身边,也让其他人没法信服不是?”
宝镜怔了一下,问道:“芭蕉犯了什么错?”
“芭蕉已是犯了好几次错了。”
俞管事陪笑道:“总是伺候不好您,可不就是最大的过失。”
宝镜不知道芭蕉哪里没伺候好自己,他一直觉得芭蕉很好,从来没有怠慢过自己,于是不肯松口。
“我要芭蕉来伺候,不想要旁人。”
俞管事还要再劝,却有人找了过来。
俞管事听那人说了几句话,随即带着人离开了。
晚上,芭蕉就被放了回来。
他似是吃了番苦头,见了宝镜就跪下抱着他的腿大哭。
宝镜有些慌张,问他:“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又要查看他身上是否有受罚的痕迹。
芭蕉不肯,只哭着道:“我没事,只是能再见到小公子,心里激动得厉害,这才流泪。”
宝镜信以为真。
两人拉着手说了好久的话,方才各自安歇了。
第二日一早,宝镜得了消息,原来公子昨晚上就回夏园了。
听了这话,宝镜顿时浑身似长了草,行走坐卧哪里都不对。
犹豫了好久,他到底敌不过对公子的思念,还是悄悄摸到了主屋那处,小声对迎出来的春山道,想要见见公子。
无奈萧逸恪似是有事在身,一直在书房忙碌,脱不得身,更没时间见他。
宝镜失望极了,也难过极了。
他从来没想过,原来有一日,想见公子一面都这么难。
因着这些时日与往昔截然不同的见闻,宝镜隐隐看到了藏匿在夏园光鲜生活背后的另一张面目。
垂头丧气地回了绿蕉轩,宝镜又钻进了被子里,将床帐闭得紧紧的,任谁叫都不肯应声。
芭蕉急得团团转,又隐约听见帐中似传来宝镜哭声,只觉得一腔心血如被油煎,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有心想要强硬打开帐子查看内中情形,又害怕再受责罚,以后无法留在绿蕉轩。
芭蕉想了又想,急匆匆出了院子往主屋去了。
一刻钟后,春山带着芭蕉走了进来,对着帐子道:“小公子,主子晚上请您过去一同用晚饭呢。”
床帐后先是静了一静,随即响起窸窸窣窣的布帛摩擦声,接着两片帐幔间隙中露出一张小脸来,正是宝镜。
他鼻头红红的,眼眶也红红的,似是还带着泪意,瞧起来好不可怜。
宝镜吸着鼻子问:“你说的,是真的?”
春山见宝镜这般模样,暗叹一声,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宝镜闷闷道:“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说完,帐子一闭,整个人又缩了回去。
春山回去覆命,芭蕉张罗着要带人给小公子梳洗更衣,而宝镜却还缩在帐子里不肯出来。
芭蕉捧着巾子心急如焚,恨不得再跑回主屋一趟,斗胆将主子请过来亲自看一眼宝镜才好。
忠心的芭蕉哪里知道,宝镜此刻不肯出来,哪是还在委屈呢,原是他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