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公案后的郑府尹走完审前流程,她便上前一步,主动道:“请明府明鉴,姜老夫人乃臣妇亲姑母。”
“臣妇自幼年起就常伴其左右,谨小慎微,事事以其为先。若非臣妇受其唆使,万不敢生出包天的祸心买通他人去谋害前夫一家人等。”
郑府尹闻言,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哦?如此说来,你承认自己是樊氏灭门案的主谋?”
罗氏为了把姜笃打得再也翻不了身,不惜以身做局,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现下自然不会否认郑府尹的问话。
“回明府,正…”
“罗氏!”
姜笃骤然出声,寒着脸打断她的话,“你当真不知所谓,陛下曾金口玉言,道你无罪,难不成你敢违抗圣命,把陛下的话视为儿戏?!”
罗氏就知道他会拿圣上作筏子,讥嘲道:“陛下不过是受小人蒙蔽罢了,以他的英明神武定然乐得百姓为律法清正而身先士卒!”
郑府尹全然不将面色铁青的姜笃放在眼里,闻言不禁大笑道:“好!说好得好!”
“咱们大燕就该多些如夫人这般有胆色,有气魄的女子!”
说着,他看向姜笃,又换成不赞成地的语气,“姜相公,你并非此案的当事人,还是莫要随意置喙,扰乱公堂秩序才好。”
姜笃顿时被噎得心口疼,有心与郑府尹掰扯几句,可对方是个擅长诡辩的混不吝,他若是与对方歪缠下去,不定得让他气出好歹来。
思及此,他将目光投向堂中静默不语的姜老夫人,“母亲,您今日遭了罗氏这无妄之灾,若皇后娘娘知晓,必然寝食难安。”
“不若儿子这就回府修书一封,向其说明前因后果,好叫她宽心?”
姜老夫人自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将手里拄着的鹤首檀木拐杖往地上一跺,哪怕因多日来顽疾缠身而形容憔悴,气势却不输以往半分。
“无妨。”
“郑明府为官公正严明,岂是被罗氏的三言两语蒙蔽之人?我相信他定会还我一个公道。”
“你且家去,省得皇后娘娘不明所以,累得她无端为我奔走。”
“儿子…”
姜笃装模作样犹豫一番,落在郑府尹眼里却觉好笑。
这母子俩一唱一和,屡屡提及皇后娘娘,不就是故意提醒他,他们身后有人撑腰吗?当他是被吓大的?
“对啊,姜相公。”
“令慈被突然卷进人命官司,于情于理,的确应当同皇后娘娘报备一二,总归你在此无所裨益,不若快快离去?”
姜笃的沉默震耳欲聋。
姜老夫人也是一口气梗在心口,恨不能当场昏厥过去,给郑府尹栽赃上“刻薄皇后生母”的名头,“哎哟~”
她忽地扶额哀嚎起来,已然头痛至极的模样。
“母亲!”
姜笃大惊,连忙跨步上前把人扶住,再与郑府尹急道,“郑兄,家母近来旧疾复发,始终不见好转,为着她的身子着想,可否延后再审?”
郑府尹能看出姜老夫人的病容不似作假,可他又怀疑对方为了拖延时间,刻意夸大事实,正犹豫不定之际,罗氏又道:“明府,臣妇这婆母的头疾并非要命的重症。 ”
“您若是怕她有个三长两短,可唤人抬把椅子上来给婆母坐着,想必她会松快许多。”
郑府尹闻言,笑道:“好说好说!”
“来人!给姜老夫人看座!”
罗氏预判了姜老夫人的小算盘,让姜笃和姜老夫人杀了她的心都有,只是她对此置若罔闻,神态从容。
接下来,随着审讯渐入正题,婆媳双方自然是矛盾相向,各执一词。
罗氏详细阐明了自己是如何与姜笃苟且,到樊仲发现他二人私情的真相后,屡次以姜笃的仕途作威胁,而姜老夫人未免对方狗急跳墙,就私下怂恿她将樊仲除之而后快的全过程。
前后逻辑严谨,单从字面上看,属实难以反驳。
姜老夫人则只抓住罗氏一点不放,就是让她拿出证据,同时态度坚决的表明立场,若无证据,那罗氏便是诬告。
到时候,她会反告罗氏。
郑府尹高坐公堂,冷眼旁观婆媳俩的唇枪舌战,最后也不定案,以须得禀明圣上,由圣上裁度为由,将姜老夫人和罗氏一同收监候审。
姜笃又想阻拦。
郑府尹懒怠给他好脸,冷笑道:“如你所说,陛下的金口玉言岂能当做儿戏?”
“你姜家既然敢做,就得敢认。”
“事关陛下,我怎能擅专?”
姜笃被自己的话打了脸,神色悻悻地不再多言,径直回到姜府依依给他的那些个党羽写信通气,以便在次日的朝会上能为他所项,挽回当下的颓势。
随后,又派人给四皇子带口信,道有要事相商。
因着皇帝得位不正,是以相当忌惮皇子们对他的皇位有不轨之心,现今他膝下的八个儿子都已长成,却无一人在朝中领了正经差事。
由此,母族和妻族的势力大小就成了有心问鼎天下的皇子们的政治资本。
而四皇子尚未娶妻,便尤其依赖姜笃的支持。
他得了信后,就回话与姜笃秘密约见。
舅甥两个针对姜老夫人一事可能对他们带来的影响以及后果,自是做了全方位的讨论和应对不提。
姜点微通过系统的直播,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琢磨起自己要不要说话算话,为着崔玉宓的嫁妆火上浇油的时候,姜笃竟然送来了姜老夫人私库的钥匙。
“你母亲的嫁妆都被存放在你祖母的私库里。”
一连两日,姜笃四处奔走,累得心力交猝,看上去似乎头发都白了不少,说话时也不似往日的高高在上。
“你若是有那能耐将其搬得一干二净,我断然不会责怪于你。”
“只是,你需得记得自己的承诺。”
夜色黑沉,凉风掠过树梢,带起一片婆娑声响。
姜点微二话不说地手下钥匙,并妥帖放进荷包里,笑容甜甜的信口道:“父亲,你放心吧。”
“我定不负你所托。”
她这话说得也没错呀,君辞让硬拉着她上了他的贼船,她就算想中途跑路也没机会了呀,可不就是应了姜笃那句“笼络住太子”嘛?
至于姜皇后那里,她肯定是奔着双面间谍去的呀!既然都做了双面间谍,还能让姜皇后发现端倪?
所以姜点微对姜笃应承得毫不心虚。
姜笃闻言,神情颇为动容,大有在暗无天日的岁月里,看到一丝冲破黑暗的光亮的欣然,他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姜点微的肩,道:“为父相信你的能耐。”
“至此一别,难有相见之日。”
“望君保重。”
*
进宫在即,姜点微岂会放任崔玉宓的嫁妆再继续留在姜家?
待这日姜笃又离府与党羽会面密谋,她便领着荔枝去到嘉禧堂。
姜老夫人被押大狱,院中的奴仆也提心吊胆得紧,各个焉头耷脑的,较之往日身上更少了许多活人气。
有婢女见到姜点微的身影,奇怪她莫名出现的目的,便打起精神相迎,“九娘子,您今日来老夫人的院子,所为何事?”
姜点微信口胡诌道:“父亲为祖母奔波,少不得上下打点。”
“他道祖母的库房里有好些绝世宝贝,令我取上一二,给他送去。”
“你快带我到库房,莫误了时辰。”
那婢女闻言,有些踟蹰,“李嬷嬷眼下去了京兆府大牢给老夫人送吃食,奴婢怕是做不了主。”
“无妨。”
姜点微亮出库房钥匙,“若到时候李嬷嬷回来问起,让她去父亲那处对质便是。”
婢女闻言,顿时心安不少,连忙将姜点微引到后院。
后院别的不多,就库房多,两侧连廊连着的一整排的罩房皆为此用。
姜点微随意打开一间,正要抬步往里走,发觉婢女也跟在她身后,皱眉回身道:“你退下吧。”
“与荔枝好生守在门外。”
婢女道:“九娘子,老夫人曾安排奴婢整理过库房,大概记得各类物什的摆放位置。”
“有奴婢帮您,您也不必费神。”
“父亲也未明确说要取哪类宝物,我总得都瞧过了,再挑选几件合眼缘的,你跟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着实影响我的判断。”
姜点微说着,递给荔枝一个眼神。
荔枝会意,拽着婢女的胳膊道:“海棠姐姐,小娘子的主意正着呢,你就听她的吧!”
耽误几息的功夫,姜点微已经进了库房,并把门也从里面给关上了。
海棠无法,只得作罢。
姜老夫人为了避免自己的家当遭人觊觎,库房墙上的窗户都是封死的状态,仅有几许天光从缝隙穿入,使得内里不致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姜点微左右环顾,发现墙根处的高几上放置了数盏油灯。
她用火折子以此把它们点燃,瞬间光盈满室。
“嚯哟,统子。”
“你看这一摞摞的红木箱子,装的应该不止是崔玉宓的嫁妆吧?”
系统肯定道:“当然啦。”
“姜笃以前明里暗里收的那些孝敬,还有私下利用职务之便得来的不义之财,至少有一半都交给了姜老夫人,她的私房钱比姜笃只多不少呢。”
“啧。”
姜点微杏眸一转,“我记得原剧情里,姜家最后是被抄家了是吧?这些财物与其落入狗皇帝手里,不如…”
“我搜刮一点儿走?”
说完,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算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先把嫁妆处理了再说。”
系统拧着小眉头道:“宿主,统统的仓库容量有限,可能放不了太多外界的东西哦,你得想其他办法存放崔玉宓的嫁妆。”
姜点微道:“我知道。”
“暂时把小件的金银珠宝,字画古玩啥的收进仓库里吧,至于那些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