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忽的一静，所有的杂音骤然消失。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平时的短促而有力，在此刻变得迅疾又沉重，激烈的像是要跳出胸膛。

心里的围墙轰然倒塌，砸出灰尘漫天。慕玄度的脚像是被定在原地，难以抬步。

他在黄沙中难以睁眼，想要向前却又深陷沙丘动弹不得。

你凭什么呢？

你凭什么肆无顾忌地享受他对你的好？

“你这个□□犯的儿子哈哈哈……”

“你看看，他如果知道你是□□犯的儿子，还愿不愿意和你打电话……”

那个男声又在耳边回响，像是潮水绵延不绝。

“慕玄度，你这个怪物！”

“他爸是□□犯，他以后肯定也会成为□□犯！”

“我说了不要管他你为什么还要帮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他沾边的人能有什么好运，他就是个霉星，谁和他走得近谁就要倒霉！”

还没完全发育成熟的多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尖锐刺耳，空白在眼前打转。

但是他们说的那些话，大抵确实是有道理的吧……

曾几何时，他们会笑着和他打招呼，后来，他们看着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厌恶和惊恐。

他们一边高喊着正义，一边不明是非肆无忌惮地用言语这把刀把他刺的千疮百孔。

他艰难地把话想了又想，酸涩弥漫在心间，密密麻麻的，像针扎进了肉一样疼，一动便是一阵绞痛。他垂下眼，遮住那抹自我厌弃，近乎失礼的没有回答岁九耀的话，只说了一句“走吧，快到点了”。

岁九耀感到奇怪，根据之前的相处他也猜到慕玄度肯定有些不为人知难以言说的过往。虽然不知道他下午经历了什么，但他肯定是需要自己静一静好好想一想，留给他自己思考的空间，就没有多问，只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算作安抚，和他去门口集合。

暮霭沉沉楚天阔。

踏着霞光，他们回到了酒店。大厅里人声鼎沸，推杯换盏的嘈杂中又带着人间烟火气。

十来个人一桌，慕玄度照例和岁九耀他们一桌，跟在岁九耀身后入座。

老远眼尖的凌瑜就看到他们向他们招呼了，“哎哎九哥，玄度，这边这边！”

两人依言走过去，那些人贴心的给他们留了两个连在一起的空位，他们顺从地坐下了。

“哎哎我跟你们说，今天那个地方有只松鼠特别可爱，趴在树枝上看我，还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了，从我这拿了吃的再走的。”凌瑜兴冲冲地说。

“你看看，松鼠都知道你贪吃，知道要找你拿吃的。”颜炆盛立刻说。

“我哪有你不要瞎说……”

凌瑜话还是那么多，和颜炆盛掐个不停，林航垂着他的那双桃花眼，偶尔接两句，南谷浮大概家训是“食不言寝不语”就没主动开过口，但架不住凌瑜他们一口一个“学委学委”的喊他让他捧场，所以他多多少少还是答了不少话。

其他人参与的都很融洽，有一个女生很活跃，岁九耀偶尔也会接两句，虽然话不多，但存在感很强。

慕玄度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事外，看着一桌人的嬉笑怒骂，而他是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他和他们好像置身水中，隔了一层厚厚的膜，别人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清传不过来，他的声音低低切切发不出，旁人也听不见。

到哪都是这样。

算了。

就这样吧。

也无所谓了。

他食不知味，恍惚的吃完了一顿饭。仔细回想起来，连自己吃了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