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还是死了,死在那天夜里。
有张四爷金口玉言,小白楼不敢不仔细,人抬回去立刻就去请了大夫,可到底是迟了。
许芳会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春喜。
这日,天上正飘着雨,天空雾蒙蒙的,仿佛被雨水洗掉了色彩,目之所及,皆没了生机。
香云说外头有人找他,许芳会怔了下,急忙起身。
他穿过拱门,跑了起来,直至见着来人,提着的那颗心方安稳落回胸口。
还好,不是张婶就好。
春喜却是跪下朝他磕了个头,许芳会忙伸手去扶:“你做什么?”
春喜抹掉眼泪,告诉他秦婉没了。
“她上月就替我谋了去处,那时我不愿意,如今……”她抹了下眼睛,强忍悲戚,唤出一声“芳”又戛然止住,改口道:“许先生,我要走了,今日是专程来谢你的。”
许芳会像是没想到,可又不多意外,怀孕本就艰险,遑论……
房檐上滴滴答答的响,雨点在阶下迸开,许芳会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同秦婉交情不深,与其说难过,倒不如说是悲哀。
“我什么都没做,你实在没必要跑这一趟。”春喜的目光让他有些不敢直视,他没告诉她自己当时究竟是如何想的,更没有说,其实他和那些冷眼旁观的人并无半分差别。
许芳会心肠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偶尔生出些算计人的小心思,却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道,哪还有什么纯善之人。可现下,被春喜这么望着,竟让他感到了好一些难堪。
春喜幼时遭遗弃,长在小白楼那种地方,却有着一双极真诚的眼睛,她看着许芳会,说:“要来的,姐姐跟我说过,这世上没谁应该为谁做什么,明哲保身没什么错,不能怨,但也得知道感恩。”
许芳会嘴唇动了动,听见春喜说:“至少,她走的很安宁。”
雨下得大了,噼啪噼啪落下来,许芳会胸口压了什么似的闷。
他看着春喜走远,直到消失在水雾蒙蒙的路尽头,方低头望向被雨溅湿的鞋面,忽然想,如若人死后有灵,娘会不会正在天上瞧着他?
这时突然起了阵风,吹得许芳会哆嗦了一下,竟在闷热的夏日,觉出了几分凉意。
还是不要了。
虽然娘从未说过,但他想,娘一定希望他顶天立地,而非脱掉衣裳讨好男人,卖弄那本不存在的风情。
许芳会叹了口气。
这个时节的雨要不不下,要不就没完没了。他来时没顾得上拿伞,浑身湿潮地站在廊下。
也不知怎的,这两日冯铭之盯他盯得厉害,一时不见就问他去了哪里,反倒不如之前自由。
他出来没跟冯铭之打招呼,眼看要到晌午,要是回迟了,冯铭之多半又要不高兴。
许芳会实在有点怵了他这样子。
拔腿正要往雨里跑,不远处突然急匆匆走来一人。
是吴管家。
许芳会本能地一顿,往后退了退。
就见吴管家撑起了一把伞,步履匆忙地迈上石阶,接着传来了说话声,是吴管家在问:“爷昨夜就去了,怎么这时才回,可是郑老不好了?”
没听见回答的声音,倒是问了句:“何事?”
吴管家递上一封信:“平城来的,天没亮就送来了。”
冯仕谦接过时视线微偏了偏,吴管家说:“如今时局不好,您还是别……”
“老二怎么样了?”冯仕谦拆了信,打断他:“不是病了吗,大夫怎么说?”
“张大夫看过了,还是那几句。”他顿了顿,又道:“我瞧着二爷对那人像是上了心,可这到底不是正经事,张家二爷上回提过的那位小姐我打听过了,生得温婉可人,主要是性子好,跟二爷未必不相配。”
“他不愿意。”冯仕谦看了信,折起来收回去:“这话日后不要说了。”
吴管家不死心:“张家不行还有别家呢,我再瞧瞧,总是要娶妻的。”
说罢,门外陡然传来另一道年轻声音:“爷,东西备齐了。”
吴管家问:“您还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