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措地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赵芝华,几乎快哭了出来。
心疼儿子的赵芝华上前也想劝劝裴蕴之,谁知那像棵树一样僵死的人忽然动了。
“她为什么会突然过来拿嫁妆?”他的声音无波无澜,像一潭死水。
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林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小声回答道:“我在当铺典当她的东西,正好被她撞见了。”
“为什么又要去典当?”裴蕴之继续面无表情地问道。
见他好像没有生气,林容的脾气顿时上来了,不由自主高声道:“还能为什么,我没钱啊,你就那点俸禄,根本不够花好吗?”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典当别的东西可以,但是别动闻清檀的嫁妆?”裴蕴之缓缓转身,看向林容。
他的目光比数九寒天还要冷,像是锋利的匕首一样刺向林容,让她不寒而栗。
但她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除了、除了她的嫁妆,家里哪里还有值钱的东西?我、我这么做也是补贴家用啊,那银子又不是只给我一个人花了,你、你这么瞪着我干什么?”
“现在、现在好了,”她咽了咽口水,“家里的这些仆人可有一半都得辞退,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抬腿就想溜走,谁料裴蕴之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地契呢?”
“什么?”林容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陛下赏赐的地契,你拿了没有?”裴蕴之的直觉告诉他,林容一定动了这些东西。毕竟闻清檀的嫁妆已经被她典当了不少出去,可她还不停地将家里的东西送去当铺,说明她每天都缺银子,那么她必定会将主意打到别的东西上去。
提到地契,林容的神情明显慌张了起来,藏也藏不住。但她依旧想装傻充愣蒙混过关:“那、那东西一直都是你收着的,我根本没见过。”
“其实是你拿了陛下赏赐的地契去典当,然后被闻清檀撞见了,对吗?如今地契也被她们拿走了,是不是?”他攥着林容手腕的手越发用劲,后者已经因为吃痛而喊了出来。
见他如此不依不饶,林容也不耐烦了起来,大声吼道:“是是是,是又如何?我就是把地契拿去典当了,你能拿我怎么办?休了我吗?!”
“你!”裴蕴之高高扬起了手掌。
但这一巴掌最终还是没舍得落下去。
林容等了他八年,吃了太多苦,又没读过什么书,不认识陛下赏赐的地契也不奇怪——可就算这么安慰自己,裴蕴之胸腔中的怒火还是越烧越旺。
他强忍着怒意放下了手,痛苦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可能会让我丢了官职?”
林容见他没打自己,不由得红了眼眶:“对不起,裴郎……”
“罢了,我现在去找赵阁老,他一向看重我,若明日有人弹劾我,说不定他会为我说说好话。”裴蕴之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说完后拔腿就走,将哭得梨花带雨的林容留在了身后。
她的眼泪让他觉得烦躁。
她对自己的仕途没有任何帮助,如今甚至还害他官位不保。若是……若是闻清檀是他的妻子,她和她的家族势必会助自己青云直上,位极人臣。
越是这样想,裴蕴之心头那抹原本还能遮掩的懊悔越是肆无忌惮地冒了出来。
他架了车马,一路朝着赵阁老的家驶去。本以为此行会十分顺利,却不想意外在赵阁老家门口碰见了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梁王闲庭信步地从赵阁老家走出来,同身后阁老的儿子谈笑了两句。
方才明川出现在了他家里,此刻又在此处碰见了梁王,难道今天闻清檀到他家里大闹一场是这两人谋划的不成?
裴蕴之越想越气,当场就想下车和宁珏对峙,但又忌惮他的权势,只好先作罢。
可宁珏却看到了他的车马,并且朝他走了过来,似乎有打招呼的打算。
裴蕴之只好硬着头皮下车。
“裴大人的家务事处理完了?”宁珏扫了他一眼,眸中玩笑意味明显。
“此事果然由你在背后操纵,是不是?”裴蕴之怒从心头起,忍不住上前一步质问道。
“和我无关,我只是碰巧碰到了江夫人,让我的护卫过去帮了个忙而已,”宁珏淡淡道,“至于你如今所受的一切,全部都是咎由自取。”
“你什么意思?”裴蕴之将礼数悉数忘在脑后,继续逼问道。
宁珏却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如今是来找阁老帮忙了?裴蕴之,我劝你一句,回去吧。”
裴蕴之疑惑蹙眉:“为何?”
“反正檀儿大约与你是再无瓜葛了,那我说破也无妨,”宁珏笑了笑,“你以为你是靠着自己的才华才有如今的地位的吗?你以为阁老器重你是因为你的才能吗?”
“错了,”他眼眸中是藏不住的嘲讽,“是因为檀儿。”
“檀儿的父亲当时为保护先皇而死,朝中上下无一不敬他尊他,他的女婿自然也会受到旁人的看重,而你却与她和离,又闹出这么大的乱子,真以为自己还会像从前一样受陛下的宠爱吗?”
“所以,”宁珏越过他,停在他身侧,留下一句话,“如今的你,一文不值。”
他淡然地拍了拍裴蕴之的肩:“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