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檀做到床边,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她。
“摔了一跤,大约是骨折了,老夫已经帮姑娘处理好了,只是接下来这段时日都不能在用右腿行走了。”太医开了药方,又交代了一些该注意的地方,紧接着便退到外间,和宁珏说了一声后便离开了。
“梁王殿下果真神通广大,”凝竹捧着药碗,偏头朝帘子外面看了一眼正在闲坐品茶的宁珏,“蕙嫔娘娘那么受宠,他都能从她那里请一位太医过来,实在是厉害。”
“听说陛下很器重他,是真的吗?”凝竹压低了声音,小心地开口,“我看话本子里,那些帝王明明最害怕这样有权有势又年轻的兄弟了,怎么咱们陛下不一样?”
闻清檀也不是很了解这些朝堂纷争的弯弯绕绕,只好冲凝竹摇摇头,示意她谨慎些。
又安慰了她一会儿后,闻清檀走到外间,张嘴准备开口。
“哎——闻小姐,道谢的话您可就别说了,别说王爷,就是我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明川笑嘻嘻地抢先说道,“不过您就算是真要道谢,那小的可就斗胆讨赏了,毕竟我去蕙嫔宫里请人的时候,被她宫里的宫女瞪了好几眼呢。”
闻清檀心下明白他们二人的意思,便差了另外一人去取了些金器玩意儿,送给了明川。
有眼力见的明川收下东西后,悄悄退了出去。里间凝竹喝了药后已经睡下了,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凝竹……是怎么摔伤的?”宁珏问,“若是不方便告知便算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闻清檀摇摇头,先低头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才继续说道,“她陪我散心,路上遇到裴……裴蕴之,我们和他争吵了几句。凝竹为了护着我,这才不小心摔伤了。”
“又是他……”宁珏低头,想了想,慎重地开口,“二小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旁人插手你的事情,但裴蕴之未免猖狂太过,还是应当小惩大诫一番,以免他们再起风浪。”
他说完后,闻清檀垂眸思考了良久。
“此事我会和兄长商议的,”说着,她抬眼冲宁珏盈盈一笑,“我知道王爷的好意。”
宁珏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于是也并未再深谈这件事,而是关心道:“凝竹现下受伤了,你身边没有得力的人,不若我送一个信得过的过来?”
他说得在理,但闻清檀还是下意识拒绝了:“无碍,我能顾好自己,从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凝竹都不在我身边服侍,我也早都习惯了。”
关于她的往事,宁珏很少打听,毕竟这样的做法未免太不尊重她。但仅凭他在她和离后这段时日的所见所闻,他也能想象出从前闻清檀在裴家过得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闻清檀说完那句话后,原本就安静的屋子顿时沉寂下来。她见宁珏许久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让他无法搭话,忙说道:“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的我过得很舒心,王爷不必担心。”
“我知道。”宁珏语气柔和,眉眼似融冰消雪的春风一般,满眼中只有闻清檀的倒影。
“从今往后,二小姐不会再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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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名贵的笛子,你怎么说摔坏就摔坏了?”林容气得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被裴蕴之劝着坐下来后,还是越想越气。
她猛地拍了两下桌子,上面放着的瓷盏因此而“咣咣”作响,吵得裴蕴之心烦。
“若是拿到当铺里换掉,能换多少银子回来?”她的眉头紧拧在一起,显然气极了。
裴蕴之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地说道:“容儿,你怎么开口闭口都是银子?”
林容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心思也并不深沉,但还是立即便听出了裴蕴之话中暗暗的不满,当即便提高了嗓音,质问道:“怎么,你如今是在嫌弃我市侩吗?”
一看她这副想要争吵的架势,裴蕴之顿时觉得更加烦躁,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最近她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每每语气温和地想要商量事情时,她总会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似的跳脚。
明明他的容儿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单纯活泼,像一簇野花般惹眼盛放,比起如一潭死水一般的闻清檀来说,他总会无可救药地沉溺在林容的热烈真诚中。
她又是怎么变成今天这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的?
裴蕴之深吸了一口气:“好了,不说这件事情了。笛子的事情是我不多,但碎了就是碎了,家里也不缺银子,何必在意一支笛子?”
“你说得倒是轻巧,”林容不依不饶,“家里的银钱账簿从来没让你管过,你可知每日要花掉多少钱?仆人的衣食、母亲的首饰,还有迢迢的药钱和你弟弟那些名品笔墨的钱,这些哪点要你操心了?怎么你如今反倒嫌弃我张口闭口就是银子了?我不提银子,家里——”
“好了,”裴蕴之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林容的喋喋不休在耳边回荡,吵得他的火气也不断上涌,“你身为家里主母,本就该操持这些事情,管钱不是你分内的事情吗?旁的事情诸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我也从未让你操心过,你又何必计较?”
“行了,”他抢在林容之前继续说道,“莫要为了一支笛子伤了你我夫妻感情。”
林容被他的话高高架起,若再反驳下去便要扯得越来越远,她心中一股委屈顿时掀起惊涛骇浪,捂着脸擦着泪便跑出去了。
她走之后,裴蕴之坐着没动——他看见了林容的眼泪,若在以前,他定然会拔腿追上去,定要哄得她开心才行。可今日他忽然就倦了烦了,瞧见她那哭哭啼啼的样子,他一点哄人的心思都没有,只想自己静一静。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低头送到嘴边,在茶汤的倒影中,恍若看见了闻清檀。
成婚那么多年,她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来没像林容今日那般向自己哭诉过。她总是那么体贴地操持好所有事务,再柔柔地告诉他:“裴郎,你用心科考,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手里的茶有点凉了,但裴蕴之依旧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