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得直接,饶是沉稳自持如宁珏也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看他半天都没说话,闻清檀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太过冒犯,连连找补道:“若是我误会了的话,王爷只当没听过这句话,恕我失礼——”
“没有,”宁珏柔声道,“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开口,二小姐没有误会,我确实钟情于你。”
他说得直白又真诚,就像一把静置许久的古琴被人乍然奏响,“嗡”地一声在闻清檀耳边回荡。紧接着,潺潺如流水的琴音化作清泉,从心尖开始,顺着脉络淌过肺腑。
“说来话长,咳……”宁珏有些别扭地咳了一声,似乎是第一次在心上人面前如此直接地表达自己的倾慕之情,所以他别开了目光,转而看向青翠连绵的远山,开始回忆第一次见到闻清檀的情景。
细算下来,距离他们初见那日,已经过去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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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春日,他受崔老夫人的邀请来参加她儿子宣德侯闻瑾的婚仪。
“王爷,这宣德侯府看上去清雅,不愧是文官清流。”明川跟在宁珏后面,小声感慨道。
引路的人领着他们绕过回廊,正准备去往前厅时,宁珏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碧色的衣衫,躲在郁郁葱葱的绿叶中,似乎在抹眼泪。
从前他与闻家相交甚少,与闻瑾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偶尔说上两句话,因此并未认出那人是谁。
不爱多管闲事的宁珏没在意,引路的小厮也并未发现花丛里藏着个人,仍兢兢业业地带领身后这位陛下最看重的亲王朝前厅走去。
路过那片花丛时,宁珏听到了里面之人的交谈声。
“罢了,夫人,您也别和老夫人置气了,今天毕竟是侯爷大喜的日子,您还得开开心心地迎嫂嫂进门呢。”说话的似乎是那哭泣之人身边的侍女。
“我知道了,母亲这么多年一直在生我的气,每次见面都这样,说个两三句便要吵起来,下次我还是不回来了。”闻清檀擦了擦眼泪,又整理了一番仪容,准备从花丛里出来。
原来是宣德侯的妹妹。
宁珏倒是听说过关于她的事情——毕竟一个侯府千金放着王公贵族里的青年才俊不要,跑去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这件事,还是足够成为京城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的。
正思考间,引路小厮忽然停下了脚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二小姐”。
“这位是?”闻清檀刚哭过的嗓音还有点沙哑。
明川主动介绍:“我家王爷是梁王殿下。”
他说话时,宁珏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面前人——为了今天的婚仪,她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但身上的衣衫却不像侯府千金该有的制式,布料与花纹都不是当今京城里流行的款式,就连头上的珠钗看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名贵之物,寻常的珠玉店内便可寻得。
这样一身装扮称得上简朴,但偏偏在她卓然无双的气质与容颜衬托之下,倒显得绝世出尘,恍若出水芙蓉。
身为位高权重的天潢贵胄,宁珏见过很多美人,却无一人有她身上那种气质。那一刻的他竟有些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只好了无痕迹地收回目光。
“失礼,妾身见过王爷。”闻清檀低头行礼,而后侧身将路给宁珏让出来。
轻轻颔首后,宁珏抬脚,准备继续朝前厅走去。
鬼使神差地,他不受控制地回头看了一眼。
恰好此刻与满眼好奇的闻清檀对上目光。
她的眼尾因为哭泣还泛着薄红,像是浑然天成的一抹颜色。眼眸中带着打量与好奇,单纯而认真。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对视让人有些不好意思,闻清檀抿唇微微莞尔,又矮身行了个礼。
她的眼睛因笑容而微弯,盛着末春里最后一点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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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知道你已成婚,纵有别的心思也只敢压在心底,”宁珏与她停在营帐外,想说完话再进去,“没想到突然得知了你和离的消息,二小姐,说实话,我当时……确实挺高兴的。”
“但我并非乘人之危之人,一切都遵循二小姐的意愿。”说着,他掀起帘子,请闻清檀先进去。
谁知闻清檀没有立刻抬脚,而是抬头对他柔婉地笑了笑,用十分轻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虽然这两个字同往常那些客气的说辞以及语气都没有任何区别,但宁珏偏生从里面品出了一丝别的意味。
就像冬日凝固三尺的坚冰中,一株春芽破冰而出,迎着料峭寒风,开始肆意生长。
明川已经带着太医为凝竹进行诊治,为了避嫌,他和宁珏都停在了外间。
还没走进去,闻清檀便听见凝竹疼得直叫唤,一见到自家小姐进来,她那一直忍着没掉下来的眼泪便像是决了堤一样涌出来:“呜呜呜小姐我的腿好疼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