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
张开嘴的时候,比消毒水更快一步进入鼻腔的是女人身上的体香、烟、酒。
“啊,张大一点,要继续保持。”
木棒捅到咽喉的时候,你确切地感受到疼痛,但更大的担心却是在失去味觉之后的连锁反应,无法吞咽食物,无法咀嚼感情,等医生的手透过冰冷的手套拨弄你的舌头,那些萦绕在鼻腔的味道却越发浓烈。
可你还是尝不出任何味道。
“检查结束。”
灯光从封闭的世界消失,等睁开眼睛,刚好就看见一位穿着白大褂,散落栗色长发,眼角有颗痣的女医生,是家入学姐。
“擦擦嘴。”摘下白手套之后,她递给了你一张纸。
“是。”擦掉口水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你有些拘谨,所以视线不自觉地转移到桌子上。
“哒哒哒——”
和男人的手不一样,硝子学姐的手瘦长白皙,或许是日常的手术有很多,双手的骨骼感远大于一般女性,光从窗外找到她的手腕时,刚好连同白皮下的青筋一起透射。
“真言。”她在叫你的名字。
可是坐在患者位置上的你,依旧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或许是因为害怕,也可能是太担心其他,所以你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硝子的手上。
很白。
很单薄。
甚至比这个房间所有的东西都要干净。
她问你:“最近怎么样?”
正在发呆的你将视线从硝子的手转移到她的脸上,比起七海那种立体到完全看不出本国血统的样貌,硝子学姐的容貌格外符合一般人对医生的幻想。
温润、知性、冷酷。
“过得很好。”因为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所以你选择了一个最适合的答案。
在来到医院之前,你就想起了所有关于家入学姐的事情,记得和她在一起的每一个晚上,看见过那张被白色口罩遮住的脸因为切割死人而染上血色,你怀念人生最迷茫的时候是家入学姐递给了你第一本书。
那本书关于拯救。
也是你一直憧憬的理想。
“咔嚓——”
很快,你的注意转移到硝子手上的打火机,她把口罩拉到下巴上,等到把烟点亮,吞云吐雾之间与她脸上的黑眼圈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你开始分不清这里到底是礼拜的教堂,还是死人的坟墓,只是知道,此时此刻,庄严的医务室内坐着一位过于颓丧的医生。
“眼睛还是看不到色彩吗?”家入硝子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是。”
“耳朵还会突然流血吗?”
“偶尔。”
“鼻腔、口腔也会这样吗?”
“最近没有发生。”
……
沉默之后,又是长长的一口烟,你看着香烟的烟头燃到终点,在张开嘴想要出声时,突然看到硝子用那只漂亮的右手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医生的手拿过锋利的手术刀。
“这样啊……”硝子温柔地看着坐在桌子旁边的你,拿了一根烟推到你面前,“要试试这个吗?”
细长的白管包裹着烟草,你的视线从烟转移到那根推动烟前进的手指,25岁的你不知道自己之前有没有尝试过这种行为,但是还是从硝子手里接过那根烟。
因为这是医生的医嘱。
她问:“成为大人的感觉怎么样?”
把烟夹在手里的时候,硝子为你点燃了人生中的第一根烟,也把你那颗破烂不堪的心切成两半。
“很糟糕,”你看着手里的烟慢慢燃烧,大概是烟的味道舒缓了你紧张的神经。
“糟糕什么?”
“框架乱了。”
你不知道该怎么和硝子解释框架的问题。
“什么?”
咒术总监部照抄警务部的框架,从咒术四课到一课分别管理不同的咒术师,辅助监督、低级咒术师、中级咒术师、高级咒术师,所有力量从无到有,从低到高,像金字塔一样垒在人命和时间上,咒术师依靠血脉和天赋继承力量,遍布全国的咒术师更是如同蛛网一样利用窗和帐为普通人织造着一个名叫“和平”的假想。
明明所有人都活在别人的控制下。
“前辈,我不知道该怎么往前走。”
或者说,你觉得痛苦。
普通人看不见咒灵却无时无刻都在产生恶意,能力稍弱的人不是被世俗当成异类折磨,就是畏怯在人群里最多成为窗,咒术世界的诅咒一年比一年强盛,有人说三百年是一个轮回,从战争到太平,你刚好就卡在了一个悲剧的时间点。
“闭上眼睛,就能往前走。”
咒术总监部的长老来自各个咒术界的名门望族,从政三家、财三家、教三家,那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用时间来证明属于他们的荣誉,咒术一课的管理对强者进行统筹,他们因为有各自的势力而变得无比傲慢,五条家的六眼,禅院家的炳和躯俱留部队,就算是明面上稍显弱势的加茂家也能通过教会,同样掌握常人无法想象的权利。
可是那些人什么都做不到……
你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随后就觉得自己稍微能体会到别人的心情。
“那太慢了。”
身边无人可以依靠。
“为什么不让七海协助你。”
“七海是个好人,好人总是活不长。”
你有太多理由去拒绝,因为你知道将理想放置在最高处的人往往最容易死于非命。
你讨厌工作。
却也明白只有将理想和现实放在一起才能让一个充满理性的人奋不顾身,也知道弱者的适当退却都很正常。
愿意奉献自己的咒术师太少。
“有找过歌姬吗?”
“不想让给她担心。”
“和冥冥呢?”
你摇了摇头。
直到最后。
硝子又从烟盒里取出另一根烟,为她自己点上,“为什么不让五条回来?”
五条啊……
反复吞吐几次后,你开始习惯烟的存在,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从口腔联通鼻腔,等安抚的感觉进入大脑,精神飘飘欲仙,你才对这位被你信任的前辈开口,“他在这里,我永远没有机会成为最强。”
不用害怕羞耻。
不必畏怯野心。
没有介怀立场。
“不是因为讨厌他吗?”硝子把烟抖了抖,顺便把烟灰缸放到你们之间,“真言,烟灰落到衣服上了。”
大概是听到太孩子气的话,你抖了抖手里的烟,忍不住发笑,“就是因为很讨厌他,所以才不想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