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颜洛君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中睁眼,傅瑞文看不见她低垂着眸子的神色,“昼美术馆的新展开幕,有我的作品。”
她爱从自己手下诞生的灵魂,以至于如果它们从世上消息,她将再无法从茫茫沙海中寻得人生的意义。旁人明白不了这一点,被世人赋予艺术家的评判是不切实际、空想、情绪化的,似乎不落在地面的存在皆是虚妄之语,无法抓在手中的东西合该承受轻蔑。
颜洛君以为傅瑞文会不一样——其实会的吧?不感兴趣和讨厌是两回事,她有着基本的情绪划分能力。
但为什么还是宁愿沉醉其中呢?有时她需要一点自欺欺人,毕竟并非所有事都能如意。
“一起去看吗?好啊,”傅瑞文试图抽出手,相扣的十指却好像一把锁,她没有钥匙,也没有开锁的权利,“你前两天和我说过的,我没忘。”
颜洛君从薄毯里伸出手,其实指缝间还有滑腻的液体,单是相扣已然是用尽全力的结果。傅瑞文终于挣脱了,颜洛君松开手,好像方才被攥在手里的原本只是默然的空气。
“那就这么定了,”颜洛君看着她的背影,傅瑞文已经坐起来,“我开车。”
傅瑞文转过头来问她:“你要在卧室洗澡吗?”
其实房子很大,空着的房间也很多,次卧当然也有浴室。但到达次卧,需要穿过漫长冰冷的一段路程,颜洛君不愿意走过去。她翻身下床,有点腿软,扶住了一旁的柜子。
温水将汗液带走,茉莉香气的沐浴露混杂着方才甜得有些发腻的果味。思绪忽然被牵扯得很远,远到她还在读本科的时候,学校附近的小房间里,傅瑞文打翻的那盒草莓味指套。
傅瑞文以为她不知道。但她们第一次滚上那张床时,颜洛君从抽屉里摸出指套,从傅瑞文的眼中看到不安、忧虑、期待和隐秘的兴奋,唯独没有惊惶。
她那时在包装袋上摸到一点灰尘,洗了手回来,拆了另一盒没用过的。后来本科毕业,从那间房里彻底搬出来的时候,清洁阿姨在柜子底下扫出一只未拆过封的草莓味。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觉醒了某种做侦探的天赋,但事实证明这份天赋并不能够挪用到其他领域——其实只是下意识的关注,当局者迷而已。
她在这份甜香中放任自己跌落在回忆里,洗过澡出来傅瑞文不在主卧。床上已经换好了新的床单和被套,混乱不堪的家居服也被丢在墙角的脏衣篮里。
过了会儿傅瑞文推门进来,颜洛君知道她等不住,在次卧的浴室洗过澡了。冷气从打开的门缝里溢进来,她这会儿只披着单薄睡衣,往被子里缩了缩。
傅瑞文掀开被子的另一角,躺进去后又伸手摁灭床头的灯。颜洛君在这时下意识去牵她的手,温度是冷的,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