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市落着如丝细雨,她们从地下车库直接开车出来,一直到昼美术馆旁边的露天停车场才发现。
颜洛君几乎要怀疑这是融化的雪,羽绒服的兜帽被她拉起来,呼出的白雾渺渺绕过视野。傅瑞文从副驾驶下来,外套没连着帽子,晶莹细小的雨珠散落在发间。
“扣子扣好,”她在颜洛君面前站定,先抬手将她外套的扣子扣上了,而后又绕过脖颈,去理背面的衣领,“下次下车前先穿好。”
车里暖气足得很,她们艺术家主打一个不论剩几层衣服都能直接外穿,颜洛君下车前险些忘记自己开车时脱了外套,随手抓过外衣披着就下了车。
“展馆里有暖气……”颜洛君嘟囔道,但也乖乖任由傅瑞文动作,“快进去吧,外边儿好冷。”
她不是第一次与昼美术馆合作,前台认得她,见她带人来还以为也是业内的同事,端着微笑迎接:“颜老师,这位是?”
“我爱人,”颜洛君伸手从书架上抽出一份导览册,象征性地问傅瑞文,“要吗?”
这题傅瑞文会答,其实她不太爱看文段的,尤其是艺术展的导览册。主题阐释、展品介绍、设计理念,这些东西都落不到实处,只像是高高挂起的风铃,受风吹拂时发出悦耳的声响,但若真要说有什么实际的用处——这个时候颜洛君就会反问了,什么才被称作“实际”呢?
但若说不要,颜洛君肯定会不高兴。从前都是这样的,傅瑞文觉得自己在逐渐地积累一套经验,或者说处事方法。莫名其妙的称呼,像是酒桌上中老年领导教人做事喜欢用的词。
傅瑞文欲抬手将那份导览册接过来,她动了动左手,没能成功从颜洛君的手里抽出来。只能用右手去接。拿到后象征性翻两下——字又小又多,中文里夹杂着零星的英文,甚至每一页右边都是全英对照,她单是瞥两眼已经开始头痛了。
前台工作人员瞥见她们交握的手,有些惊讶:“你谈恋爱了?什么时候?”
她的同事坐在一旁,顺口接道:“好几年了,是吧颜老师?”
颜洛君浅笑,与她们简单寒暄两句,和傅瑞文一起进了光线有些昏暗的展厅。
这次展览的整体构思比较中规中矩,放在颜洛君的学生时代她会觉得是十分适合用来作课程案例分析的存在。展览刚开幕不久,哪怕是工作日人也算不上少,但艺术展么,毕竟受众有限,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博物馆特展的恐怖人流。
然而颜洛君依旧视动线设计为无物。在第三次从同一件展品面前路过时,傅瑞文终于拉住了她:“往右转,左边去过了。”
“啊,真的吗?”颜洛君狐疑地展开导览册,对着上边儿的展品分布图研究,“可是我们正站在12号展品旁边,右转却是23号……”
傅瑞文微叹:“已经左转兜圈子两次了。”
这样的观看并不具有连贯性,主题的阶段性似乎是割裂开来的,就好像从电影的开场直接跳到高潮部分。颜洛君还沉浸在上一段情绪里,以至于路过一件披着半边羽毛,几乎高至天花板的组合装置艺术,思绪还没转过弯来。
她们从背面绕过来的,介绍牌放在另一侧。并不是所有艺术品都能被人一眼看出设计灵感和理念,在阅读介绍栏之前,颜洛君喜欢和姜舒言玩猜猜这是什么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