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有那么一个地方,似乎是他记忆更深处的地方。
那儿有泥泞的黄泥地,尽管人们说这儿是一片繁华的地区,但脚下泥泞得如同水田一般,如果不是穿着高跟鞋与高跟靴,裤摆与裙摆都会被那些泥水污染,洗会很难洗掉。
但印象里,他似乎经常与这些脏衣服打交道——准确来说,是他的家,经常与这些脏衣服打交道。洗这些衣服费时费力,也需要昂贵的报酬,但这对于那些送衣服来洗的权贵而言,那些报酬,还不值得心疼。
但年幼的他时常会想,如果那样舍得的话,那些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大可以将这些脏衣服直接扔掉,不需要另外支付报酬来清洗。
年幼的他,时常能够胡思乱想到很多。
烛台上的蜡烛还在燃烧,姨母从厨房那头叫他将蜡烛熄灭,于是他用蜡烛旁边的小盖子,将蜡烛盖灭掉。烛台上是满满的蜡泪,姨母又叫他将那些蜡泪搜集起来,改天可以继续摇身一变,变成一根崭新的蜡烛。
外面又开始喧嚣,嘈杂的人声交织在一起,让他探出头去,很快又被从厨房出来的姨母拦住,道:“你该去帮忙收钱了。”
于是年幼的他懵懵懂懂地跟着去门口,收下那些陌生面孔的钱,收到差不多时,姨母将他再次抱走,朝着阁楼的方向走去,道:“看看呐,又是一个。”
一个?又是一个?一个什么?他不解,但没有挣脱姨母的怀抱,任由着姨母带着自己穿过拥挤的人群——那些在门口付了钱的陌生面孔全都挤在这一方小阁楼里,全都翘首以盼这阁楼窗外的什么。
姨母将他抱上木箱子,他能够踩着木箱子,很轻松地看见窗外景象;碧蓝的天空,盘旋的鸦鸟,以及一口巨大的钟,隐约有披着红色外袍的僧人围着钟走动。
“认真些,要虔诚。”姨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也便一直看着外面去。
咚,咚,咚。
三声钟响,浑厚庄严,悠扬漫长。
阁楼里的人们纷纷双手合十做虔诚姿态,他们都那样认真,但年幼的他更多注意力是在姨母扶在自己腰间的手,暖呼呼的。
应当是时隔了许久,他才知道那个三声钟声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一位德高望重的僧人去世了,那一年里圆寂的老僧人似乎格外多,像是约定好一个时间,他们都要在所谓的净土相聚。
所以,有没有那么一个时刻,他们也会不会在净土之中相遇?
他在濒死时是这样想的,记忆深处里的某道身影抱着满怀的蓝色雏菊,看不清模样,但他知道,那人笑得张扬,曾经为他描绘出一个安稳的世界。
“我们终将见到人类再度辉煌的时刻的,相信我,也相信你现在所坚持的一切吧,长官。”那个人这样说。
而他被日光,以及那人怀抱里的浓烈蓝色晃了眼,许久不能说出话来。
……
塞希尔在浓郁到难以消散开的草药气息中惊醒来。
如获新生般,他剧烈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浓郁苦涩的气息也一并钻入他的鼻腔之中,叫他的头脑清晰。
耳朵嗡鸣,他隐约间听到了诵经声,这让他突然回想起小时候。
这种久违的古老声音,以及周围的一切——木头构建的屋子,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草药味,恍惚间如同穿越时空。
“你醒了。”
陌生的面孔,头发花白,连同眉毛也是花白的慈悲神色,一双眼睛微微半阖,双手在胸前合十。
这是一个穿着红色外袍的僧人,与他记忆深处里的一模一样。
他试图张口,想要询问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但有人比他更快,扑了上来。
“我以为你真的要死了!你终于……你到底还是没死!”
扑上来的是西西林,但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些奇怪,以至于这时候的他看上去与他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塞希尔:“……”
塞希尔:“所以,你是想要我死,还是想要我活着?”
所有的疑问在见到西西林时烟消云散——这起码证明他还在他所熟悉的时间里。
但是。
“这里,是哪里?”塞希尔问。
西西林松开了他,看见他确实没有大碍后,狠狠松一口气,说:“这里是藏区。我们从无人区里出来了,你和我目前算是脱离了危险。”
“但严格来说,你死了,但是你活过来了,救你的,是你养的那个机械人。”西西林言简意赅。
“具体的我不想多说,毕竟这对于一个可怜的普通科研工作人员而言还是很魔幻的。”西西林道。
塞希尔顺着他的话,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处。
血肉被钢铁像是打补丁一样缝合起来,有人将他这里划开,目标是他的心脏。此刻的他裸露着上半身,稍稍偏移目光,便能看见另一边肩膀处的血肉,也被钢铁所替代。
有人用机械体的一部分修补好了他破损的地方,这种修补手法,让他想起了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