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恩生翻滚至停下,她单膝跪地,一手狼狈撑在膝盖。顷刻间涌上四个黑衣人将她包围,长剑剑刃纷纷抵向她的侧颈。
她缓缓抬眸。
只见长剑急切地刺进了胡奴车上的干草垛!
被层层包围的胡奴车,任余怀之有以一抵十的力气,也无计可施。
姜恩生双目瞪大,寒冷狂风拍打在她脸上,她没有办法呼吸。
商华大掌一松,随即反应过来,将手中长剑拔了出来。
漆黑夜色下最刺眼的亮缘,染上一片混沌朦胧的血色。
“咣当——”一声,长剑掉在地上。
顺着胡奴车板,从干草垛中缓缓流出一股滚烫血液,顺着草尖“滴答”掉落,血滴落在地面,瞬间滴血成凝。
商华身侧的下属一把抓起干草垛朝空中一扬。
凌乱如麻的干草碎末,被强劲有力的大风一卷而尽,胡奴车上,露出姜茂德平静煞白的脸。
那人伸出手指,俯身在姜茂德鼻孔试探片刻,转身跟商华回禀道,“断气了。”
短暂的呼吸间,姜恩生感觉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
她怔怔抬眸,视线再次顺着黑衣人臂弯缝隙,望向冷冰冰的胡奴车。她使劲看,却怎么也看不见,那人挡得严严实实,她连再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姜恩生无望地望向脸色难看的余怀之,又扭头看向同样被狼狈压制着的林文忠。
林文忠在她目光扫过去的瞬间把脸转到另一边。
姜恩生紧握成拳,怒道:“滚开!”
只见胡奴车轮旁,地面上的积血摊面积愈发扩大,她像是忘记了抵在脖颈处的无情剑刃,整个人猛地奋力起身,那四把每一个剑刃都抵着她大动脉的剑,如同被庞然大物剧烈撞击一般,生生错乱不堪。
就在四人正要重振旗鼓,下了一剑刺死的目的时,商华大声道:“住手!”
面色凶煞的四人眼底纷纷闪过一分惊愕,手中长剑却依旧拼死抵着姜恩生脖颈分毫不退。
长街传来阵阵急促脚步声,步伐哐哐当当,听闻起码有百余人起。
商华大步冲上前,瞪着那四人怒道:“撤!”
见状,林文忠立即携佩剑大步跟了上去。
他们收手离开之际,姜恩生看清楚胡奴车上的人脸。
她死死盯着大步跑开的男人,心中怒火横生,大步追了上去。
姜恩生一把攥住商华后颈衣领。
她矮男人将近两头,即使踮起脚尖也无法与之目光平视,可就是这般滑稽,甚至男人稍一使劲就能将她甩开的啼笑画面,却被那双充斥着满满恨意的清澈眼睛一扫而尽。
男人侧身而视,瞥见女孩儿眼底呼之欲出的泪花,本就遏制着喉咙加重难以呼吸的困难,在心口猝不及防收紧之际更几乎无法呼吸。
“这一笔算在你头上,”姜恩生嘴角噙着一抹冷得彻骨的笑,“你可觉得冤?”
商华瞥见愈发靠近的黑衣人,骤然抬手将姜恩生甩开。
他狼狈俯身捡起地上的长剑,脚步慌乱地趁着黑夜逃走。
赶来支援的人迅速追向已经逃离走的黑衣人。
姜恩生拖着失魂落魄的脚步折回到胡奴车旁,望着地面上那摊冰血,她僵硬的伸手戳了戳安静躺在车板上的姜茂德。
余怀之喉咙哽咽的厉害,他上前揽过姜恩生肩头,“姜恩生。”
“别装了。”姜恩生怔怔道,“人都走了。”
她继续俯身,悄无痕迹挣扎开余怀之揽在肩头的大掌,然后随手揪了一根干草,在姜茂德鼻口晃了几下。
挠得实在痒,姜茂德终于撑不住,微眯着眼睛打量。
眼睛刚眯成一条缝隙,就对上姜恩生布满泪花耳朵眼睛,他还未出手的玩笑立刻垂死在半道上。
姜茂德睁开眼,疲惫的眼底蕴着几分欣慰,“人真都走了?”
从孙侯爷死而复生引发他们注意到田种的假死,再到刚才姜茂德装死技能活灵活现,余怀之看着眼前强忍着哭的父女俩,久久没缓过神来。
注意到余怀之的震惊,姜茂德还不忘打趣道,“你看,咱吓到余大人了不是?”
余怀之不好意思地撇过脸去。
此时街上空荡荡一片,余怀之第一时间捡起丢在地上的拉车绳挂在肩膀,“先离开这里。”
姜恩生一言不发,姜茂德捂着大腿,脸上却装作一副无所谓姿态。
姜茂德边享受高高在上的官府大人亲自拉车伺候自己,边绞尽脑汁想法子哄自己丫头,“旁人不懂,咱天天跟死人尸体打交道的二皮匠还不懂?”
姜茂德尾巴不知何时早已经翘到天上去。
他大胆地用垂在车板边缘的那只脚勾动了下余怀之随风飘起的衣袍,“你是不是也以为我真死了?”
“叫余大人。”姜恩生在一旁纠正。
余怀之偏头看了眼姜恩生,“无妨。”他扭回头去继续拉车,“我确实被姜先生骗了过去。”
“哎呀……!”姜茂德感慨道,“要说这世界上谁最了解死人,那我们父女俩敢称第二第三,就没人敢称第一。”
姜恩生频繁眨眼,终于把眼眶里的水雾抑制下去。
她扁扁嘴,白了姜茂德一眼,“全京城可不止我们两个二皮匠。”
姜茂德立马领会到姜恩生是在说钱狗子,他啧啧两声,“那钱狗子真真是人如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