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莱文蒂。”
相较于好友的怒火中烧,这位在欧洲各地报纸上都已经打响名号的侦探语气还冷静得可怕。
“你难道还没有发现,你的妹妹索菲最后留下的遗愿是什么吗?”
保罗的脸色一片死灰。
他无比希望眼前这个侦探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在这个瞬间,虚妄的谎言也比切肤的真相,更容易让他接受。
可对方偏偏不会如他所愿。
侦探一个字一个字,口齿清晰地逼着他重新回顾过往的一切,就像他的同伴此刻紧紧扭住了他的后颈,迫使他抬起头直面自己犯下的罪过。
巨大的荆棘囚笼里,妹妹的身影很小。
鲜血像红色的雨水从天上落下,又像炙热的烈焰从下往上点燃这扭曲不祥的祭品。
“有人找到了当年的记录,告诉我那时的事情经过。”
一只白鸦刚和歇洛克对话过,此时它停在院外的树梢,歪着头打量这雾气里的怪物与负伤的人群,似乎并不打算直接介入这次的战斗之中。
它,和背后的祂,和明面代表的他三位一体。
他在观察,但也只是在观察。
歇洛克看着那似乎快要崩溃的人说道:
“索菲·莱文蒂死去的时候,是背对着家的方向。”
“距离她不远处就是人流量不小的车道,哪怕那个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但依旧有不少行人车辆路过。”
“但她偏偏没有呼喊求救。”
“她咬紧了牙关,唯一主动留下的只有一条家传的项链。”
“那是曾任你们家乡教堂的主教为索菲洗礼时,特意赠送的礼物,也是一种特殊的记录仪具。”
“莱文蒂家族并非对神秘一无所知,你们曾经了解,甚至近距离接触过那些恐怖的超凡知识。”
“自然,索菲也清楚,她的求救,可能只是恶魔故意放出的鱼饵,为的是吸引更多不具超凡能力的救援者继续被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甚至也有可能引来自己的兄长,害其丧命。”
“所以这位女士,在生命的最后,选择的是自我了断,咬舌自尽,来避免自己在被折磨的痛苦中沦为谋害他人的帮凶。”
“这就是当时的尸检为何显示,她的舌头已经断了的原因。”
歇洛克说道:
“哪怕是现在,灵魂不全的她依旧本能地担忧着你。”
“她已经将属于神秘侧的罪孽揽过。”
“切断联系,是为了让你彻底遗忘所有的超凡知识,你会变成最普通的人,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妹妹,也忘记莱文蒂家族曾经在神秘侧留下的诸多知识遗产,但你的灵魂将被她拯救,不再在绝望的深渊中继续被折磨。”
保罗空洞地看向天空。
“囚禁她的不是荆棘,也不是魔鬼……是我啊……”
他想让妹妹重回人世的想法禁锢了这本该享受安宁的她,他最后不顾一切的私欲又污浊了纯洁无瑕的灵魂。
他不是谋害索菲的凶手,却也成了犯下罪恶的帮凶。
保罗看着那不断要毁掉一切的巨大怪物,看见了自己的妹妹依旧不曾回头,就像他被关在这栋房子里时,她从未见过自己一样。
她用无声的行动告诉他。
该放手了,该结束了。
犯下罪过,就应当赎罪。
保罗·莱文蒂嚎啕大哭起来。
他已经太多年没有流过泪,直到今日才再度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此刻手中没有笔,他用自己流血的手指在那叠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全名。
火焰从那份契约的底部往上烧去,一并点燃地面上的所有荆棘后,也将最大的那只柳条人点燃。
巨人的火光在深夜的雾气中亮得刺眼,烈火焚烧带来的浓烟呛得人不得不倒退几步。
关于索菲·莱文蒂的一切开始在保罗的脑海中褪色。
明明曾经在一起那么鲜活的记忆,现在开始变得模糊。
切骨的感情逐渐转淡,他甚至开始遗忘自己为什么会在陌生的英国,做着自己以前绝对不会做的诡异仪式。
在彻底遗忘前,保罗疯了一样也要冲进那火海之中。
可就在他一脚迈入其中的时候,火光里有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将他重新推了出来。
保罗倒在地面上,看着她。
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淡,也越来越轻盈,像是真的前往了人们口中所说的天堂。
“索……”
他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可那个曾经对于自己很重要的名字,怎么也无法再清晰地回忆,甚至连其代表的人也不知是谁。
【人类真是麻烦……但总算是把力量收回来。】
萨麦尔咬牙。
【玛门那家伙……】
【不,现在我急需的是一个合适的容器,再不抓紧时间,先机就要被玛门和路西法抢完了。】
“抓住祂!”
弗雷德里克怒吼。
寒光冷冽的长剑比骑士枪更快一步,要将那扇伫立在半空中的胎盘之门钉死在原地。
约翰和雷斯垂德当即拔/枪。
子弹离膛,但被门边附近的荆棘挥开。
荆棘们发出哭喊一般刺耳的尖叫,在被秘银和圣水全数侵蚀枯萎前,紧紧裹住了那扇血肉之门。
歇洛克身形迅捷,踩着残砖碎瓦就已经逼近了那扇门。
一根手杖拖着残影甩了出去,勾住那扇门的把手。
“给我——留下!”
【你留不住我!】
暴怒的魔鬼撕破自己平静的伪装,祂愤怒地尖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