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得对,他确实是个怂包,是个囊人,他没有担当,他该受惩罚,他该为那些无故丧生的将士们忏悔、赔罪、折磨乃至付出生命。
“你这个逆子,我让你读兵书、上战场不是要你去谋害性命的,你怎么敢那么胆大妄为!是不是话本看多了,让你看不清自己的斤两?还是你当真自命不凡,目无军纪?”
钟离颢双眼充血,伸出手又是一巴掌,钟离瑞被他扇在脸上,脖颈处传来细微的响动,可能是那处的骨头又错开了,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等着父亲接下来的惩戒。
钟离颢看着他这样子,感受着因为大力而有些发麻的手心,他这儿子,从小懂事的儿子,说着要保家卫国的儿子,因为自己的那点虚荣,就将军队置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即便没有酿成大祸,但他也将几万人的性命置于不顾,光是这一点,就不能够胜任“将军”这两个字。
这孩子满身伤痕、被打的吐血也没抱怨一句,他这个当爹的不可能没有分毫触动,也不知是之前打得用力,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钟离颢的手总在快要触碰到钟离瑞的时候微微颤抖,可一旦想到这逆子犯的错误,他就觉得不能姑息,他不能仅仅因为皮肉的伤痛而忽视他的错误。
钟离颢眼睛赤红,那一掌凝神聚气就要拍在钟离瑞的天灵盖上,却被一柄琉璃扇挡住了。
钟离瑞也在等着属于他该得的惩罚,在那掌风靠近的时候正了正身形,却不想它却在离自己不过一寸的地方止住了动势,紧接着就听到那空谷幽兰一般的声音坚定道“你教训儿子,别在我这里教训,你把他打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只会让你这个做爹的看起来更加愚钝罢了。”
那声音不疾不徐又掷地有声,不似往日嫌恶讥讽,有种少有的义正严词“你把他打得伤痕累累,不是还要我给你料理麻烦事。我倒是不知,你不通秉就闯进别人的地界,还把这里搞得满地血污,是对我不满还是说感觉想跟我绝交?”
钟离颢被这话一下子问住了,就听陆凡继续道“嫂夫人可都在前厅等着了,你是亲自出去跟她解释还是说让她看见自己的儿子被相公打得血痕遍布的德性?”
钟离颢有些不可置信,他看了陆凡一眼,见这厮根本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就知大事不妙,他看着钟离瑞说出一句“等我回来再处置你”,就匆匆奔向前厅。
钟离瑞看着他爹一下子奔将出去,身体一下脱力倒在了地上,他只觉得脖颈异常的脆弱,仿佛托不起那一颗头颅,那其间也并不怎么痛,只不过看到叔叔的瞬间他不知为何泪流满面。
“别哭了,丑不丑?”陆凡一边训斥他一边帮他查看伤情,叫来采风帮忙把钟离瑞扶到床上,这小子恐怕一时半会好不了了,这钟离颢下手可真狠,他看着钟离瑞那个小模样,难得的没说重话“你这伤有些重……就先睡会儿吧。”
钟离瑞张着眼,还没来得及多看他叔叔几眼,就被一股诡异的味道捂住了口鼻,接着他就看到叔叔的样子越来越模糊,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钟离颢气冲冲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儿子人事不知地躺在那里,瞧了陆凡一眼,才压低声音道“你这厮怎地又坑我?”
陆凡冷傲的眸子不耐烦地看了他一样,道“我坑你又怎么样?”
钟离颢被他这肆无忌惮地样子弄得说不出话“你……”就听陆凡继续道“我要是不骗你,你把他打死了,圣上拿谁治罪?况且,你自己说,你敢跟嫂夫人说她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被你打得半死不活的么?”
钟离颢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这点他确实理亏,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把这小子放在他这里,现在他夫都以为瑞儿还在西南未归。
他看了眼紧闭双眼的钟离瑞,问道“那他现在什么情况?你准备怎么办?”
陆凡瞪了他一眼“你还有脸问我怎么办?我花了那么长时间,用了那么多药才保住他的小命,你现在一下子又把他打成这样,我寻药的钱你是不是得出?”
“……行。”钟离颢也顾不得他趁火打劫,他现在就是怕圣上怪罪下来,他还得给这小子善后。
“……那他这伤大概多久能好?”
“你以为吃饭睡觉么?”陆凡依旧嘴不饶人,“养个月余就差不多了。”
“那这段时间他就放你这里,你的药钱我给,药我给你找行么?”
“你想好怎么跟嫂夫人交代了么?我给你的信你看了么?”陆凡道
“什么信?”
“这小子让我给你去信,说他要多留几日。”
钟离颢登时觉得大事不妙,今日他也是听人通报说瑞儿醒了,才急匆匆地赶过来想把他带走,本来陆凡这厮气性就大,要是惹得他不快,今后都没人做他幕僚了,结果看到那小子婆婆妈妈的样子就没控制住……
现在要是那信已经送到,夫人看到了……他最近做的事足够去睡柴房了。
钟离颢气狠狠地剜了陆凡一眼“你这厮,回回都不说清楚,这下又害的我好苦。”他不情不愿道“瑞儿就托付给你了,我现在得回去一趟。”
陆凡不以为意,“请吧,采风,送他回去,还有下次记得带银票过来,我可是知道你池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