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江展暮扯着嘴角,表情越发难看起来,“我什么时候说你们有什么了?什么叫我别多想!”
徐永民和他打小不和,如今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变本加厉地说道:“反正我没说你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左不过是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两头下注罢了,江大宰相贤名远扬,怎么就能把一个女儿明着许给傅家,一个儿子暗戳戳地许给傅家,反倒还置身事外了呢?也就是咱们少将军傻,有人嘴上说一生一世一双人,背地里连发十三封讨贼疏要为国铲恶锄奸,铲的是什么恶,锄的是谁的奸?”
“够了!”傅珉低喝一声,瞪着他怒斥道:“你他妈有完没完!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不乐意干了就他妈趁早滚!”
徐永民这才回过神,低着头拱手告退,不敢再说。
等他走了,江展暮愣在原地,脑子里空荡荡一片。徐永民那些话说的好似没什么道理,又好似有什么道理,他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吗?
可是,可是,自家清清白白,没事不是很正常吗?父亲德高望重,家中世食君碌,升官不是很正常的吗?可是……又可是,傅家不也是军功卓著,怎么就……
“真说起来,他家本来就有问题,就算不是受我家牵连也该被抄家,按理说我可以不管的,但他和他哥哥找上门来,我心里想着也是同病相怜,不好不管,就让他们留下了。”
傅珉叹了口气,亲了下他的额头宽慰道:“玉郞,你别多心。”
江展暮摇摇头,“十三,我的问题,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一开始不该对他那么夹枪带棒的。”
傅珉微讶,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反而不好受起来。
江展暮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
“玉郞?”傅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展暮张开双臂,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卿卿,你背我,我脚疼。”
傅珉马上低下身让他趴上来,心疼道:“你若心里仍旧不舒服,我明儿就让他滚蛋!谁敢给你气受,老子也不惯着,去他祖宗的,老子待会儿就让他收拾东西滚!”
江展暮的脾气本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知道傅珉要自己给个台阶下,他顺着也就下了,笑道:“算了,多大个事?叫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吧。他就一卖钩子的,我和他计较什么?”
“什么粗话,赶紧呸!”傅珉笑道:“你别学我,我是什么大老粗。”
不过他们同窗几个以前说话就这样,年龄差不多,都是家里娇惯地,脾气都挺大,年纪小的时候转头就忘了,该一起玩还一起玩。同窗相见也算是个喜事,江展暮懒得往心里去。
到了道观,徐老二早在上面候着,两个人互相点了个头,这事就算过了。
这道观有个特别的地方,和当年他俩拜堂的武昌观一样,都有棵桃花姻缘树。
祥云观这棵看起来还更有年头一些。
他俩在老道长的接引下拜了三清四御,紧接着拿了姻缘绳一起系在桃花树上。
“老道替二位瞧了一眼,二位实乃正缘,虽有坎坷,但必定能修成正果,因此用不着担心。”老道长道。
江展暮笑道:“这话听得我都起茧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道长们忽悠我们的。”
“居士若是不信,且看今后是否应验。”
“道长若真有神通,不如替在下算算别的?”江展暮道。
老道士:“居士请讲。”
“飞彪王曹鞍,坐守西北边境重镇,手握重兵,若他当真谋反,对朝廷实属不利。不过说起谋反,曹王爷自第一次举旗谋反后至今反复无常,几次接受招安又几次毁诺,让人迷惑。”
江展暮在地上写了个盛字,用以代表大盛朝廷,他在北方画了两个圈。
“要造反就造反,要归降就归降,但王爷态度过于暧昧,别说是朝廷,就连他手下的人也跟着举棋不定,依道长的意思,您觉得飞彪王是反好,还是归降朝廷来得好?”
老道长阖眼不语。
傅珉清咳一声,“玉郞,你怎好拿这种话问道长,要他怎么说才好?”
不想老道长当真说道:“以老道之见,曹王爷没有彻底叛变的勇气,归降又没面子。眼下皇帝年轻,心气高,想做事,北方有郭天君与欧阳献之辈,若皇帝真有心平定北方叛军,必定会想尽办法招安曹家,只是曹王爷一直反复不定,想来朝廷也会渐渐没有耐心。”
这话其实也是江展暮想说的,又正巧说到傅珉心坎里去。
傅珉的眉头紧蹙起来,他也知道自家舅舅是个多反复无常的人,一直以来曹家造反都是被自己怂恿,若是舅舅当真要归降,自己不就孤立无援了?
傅珉不想归降。
江展暮此时道:“无论如何,朝廷手里还有八十万雄师,眼下四方不定,尚有回旋的余地,等攘平四夷,平定八方,到时候再想被招降,恐怕会失了功名又失性命。”
傅珉这下知道了,江展暮说是来祥云观散心,其实散的是自己的心,这些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可傅珉又不知道,这祥云观的天师其实和飞彪王曹鞍有过交情,江展暮不仅是想把这话说给傅珉听,还想让此地的道长将话转述给曹鞍听,眼下除了这些,又多了个徐老二,徐老二如果对傅珉不是那么的死心塌地,自然也会拿着他的话转告飞彪王。
江展暮觉得,皇帝心底一直有为傅家平反的念头,眼下最是时候。他心想,两个人真想修成正果,那就只有一条路,只有傅珉放下仇恨,被朝廷招安,他们才有安稳的未来。
他当然也知道,这是委屈傅珉。
可他们俩的关系和立场,到最后,必定是要以其中一个人的退让和委屈做收尾的。
不过,傅珉却又不这么想。以傅珉的脑袋,让他想出个天大的好主意是很困难的,但不偏不倚的,这次他真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当然,更多的是他自己觉得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