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展暮没什么力气,反反复复地晕过去几次,喉咙叫得没声了。他又被傅珉弄醒,这次既不是要搞他也不是神神叨叨地要给他喂饭喂水,而是拿针挑他脚心上的血泡。
他幼时被娇养地很好,后来再怎么说都是有人伺候的,绝不至于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借着烛火,傅珉看得心惊,那本来白皙漂亮的一双脚,这时候根本找不出一块好肉,全是血泡。
“他妈的,老子叫他们押解你,就是这么押解的?!”
江展暮歪着身子,露出的皮肤上满是红痕,血泡被挑破的时候他疼得往后缩了一下,又被傅珉给握住脚踝给抓了回去。
“血泡需得挑破了才好,要不然好好一双脚,烂了才不好看。”
“这时候知道心疼,早干嘛去了?你以为我那么傻,没有你的授意,他们敢这样对我?好歹我也是堂堂雁州知州。”
傅珉轻笑了声,鹦鹉学舌地重复了他最后一句。
江展暮哑着嗓子,“傅十三,你找死是不是?”
傅珉暗暗笑了几声,“我的好玉郞,你今儿说我几回找死了?真有弄死我的机会,你便好好养养力气,要不怎么拿得动刀剑?”
“我倒是想养,你给我机会养吗?”江展暮抱怨道。
腰都快断了。
傅珉在他脚背上亲了亲,“说到底,怕你跑了,又舍不得当真打断你的腿把你关在这里,这才出此下策。也是让你长长记性,脑子里别老是想着报效不报效的,你也知道你是个文官,上阵杀敌的事要是轮到你来做的,朝廷的武将又拿来干嘛?”
江展暮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
傅珉沿著脚踝往上亲,心想若是不下狠心演这么一出苦情戏,只怕明天就会有‘江大人谋反,投奔逆贼’的流言传出去了。自己已是一世污名,不能坏了玉郞的清誉。
那条腿又长又白,吻到上面,傅珉看到他腿上的伤,那么漂亮的腿,却少了块肉。他嘴上不说,心里疼地厉害。他很想问江展暮,究竟那个朝廷真的值得他这么忠心不移吗?可不用问他也知道江展暮会怎么说。
无非就是社稷,无非就是百姓。
对别人而言那是伤,对江展暮来说,那是他的良心,是他的勋章。
上了药,傅珉哄他睡觉,把人塞进被子里。此时天光大亮,傅珉要出帐议事。江展暮听说是要议郭天君那支叛军的事,他也想起来去听,可就是又困又累,眼皮直打架,反观傅珉,最卖力气的这时候却最是精神抖擞。
江展暮气了一会儿,直接睡晕过去了。梦里梦外他分不清,就是眼前总是飘来雁州城内尸体堆积如山的景象,他每每吓出一身的冷汗,直到傅珉在梦里抱住他,他哽咽着说:“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傅珉一天一夜没睡觉看着却很精神,等议事结束,他弄了点肉来,把人从床上叫醒,抱在怀里哄得张了嘴。江展暮闭着眼睛把肉小口小口地吞下去,吃了才一会儿,又扶着床沿全吐出来了。
顺带着还吐了点血。
他的长发披散着,脸色惨白,唇色也不红润了,眼睛总是湿漉漉的,瞧上去像是株蔫了的白茶花。傅珉吓坏了,赶紧叫人去请大夫。
“长时间没吃饭,酒又灼了胃,须得流食静养一阵,水必须喝热的,半点凉不得胃了。”大夫说道。
傅珉一一记在纸上,拿了几贴药回来,亲自熬煮。他又让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帐子给拉严实盖上毡子,彻底细致了才放心。
转眼醒来又入了夜。
江展暮趴在床上,侧着脸,盯着傅珉坐在炭火架子前烧水。傅珉把烧开的水灌进汤婆子,起身走过来,江展暮赶紧闭上眼睛,随后便感觉到被子被拉开一角,塞了汤婆子进来。
“醒了?”
江展暮的睫毛颤了颤,依旧装睡,甚至还哼唧两声,皱着眉头表现出难受。
傅珉瞬间心疼起来,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都怪我,好端端地喂你什么温情酒,还把胃给灼了,我真该死。”傅珉抬手就往自己脸上呼了一巴掌。
江展暮没忍住勾起唇角,刚虚起眼睛,这时候傅珉却又起身出了帐,他心里顿时空落落的,目光一直盯着帘子,心里数着时辰。
一刻两刻,半个时辰还没回来,他心慌了,从床上支起身子,帘子又在这个时候被掀开,傅珉带着一身雪气回来,用大氅挡住什么东西,见他起来了,两步并做三步地走过去。
“小心,我扶你。”
他的手刚碰到江展暮,江展暮嗔唤了一声,叫了声凉。
“外面下雪了?”江展暮靠着床头问。
虽是生了病,可偏生又是因为生了病才更显得娇气秀丽,惹人怜爱得很。
傅珉点点头,搓热了手才又敢碰他,“你身子正虚,且好好养着,至少小半个月别惦记出门。”
“你这是软禁朝廷命官。”江展暮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