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说:“江先生,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然后有年轻男声,听上去比女人讲话还要轻:“我是闻到香气来的。”
“我院里确实种了许多花。”
“不是的……是……像是竹子的香气。”
“那真是让人意外。”女人的脚步一顿,语气中似是带有笑意,“我家里可没种竹子。”
她很快又迈动步伐:“不过,仔细闻闻,你身上确实也有类似竹香的味道呢,是家里有人在用这种气味的香水吗?”
“不是的,他不用香水。”
“嗯……江先生,知道吗,要粘上人的气息是很难的,一旦粘上,就很难再消除掉。”她说着,声音已经很近很近,“就像胶带一样,再怎么做,也只能舍弃掉粘连的那一部分。”
男声没有立即回应,过了一会儿才道:“已经到了吗?”似乎是乖乖等着女主人领路,结果发觉她只是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便再没动过,才忍不住提出疑问。
他像是反应过来,又说道:“您怕它凶对吗?让我走在前面吧。”
于是很快女人走了几步,应当是为他让出位子:“往里推,再往里走……”她放低声音,语调中却仿佛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
在她的提示下,门先是轻轻挪了一小条缝,紧接着,从先前厄若修琉希倚靠的墙面上出现一条透光的细缝。
是江雪侧在推门。
他跟着女人从二楼下至一楼,见她绕过红木栏杆的圆扶手往一侧走,在那压着楼梯的背面空间,她推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门内灯光亮起,可见不长的木梯通往地下室。他们在地下的狭小走道走了一段路,方才走到这里。
终于能见到那只猫。
如果是他的猫,那就更好。
江雪侧用力推开面前同墙壁严丝合缝,不露破绽的“门”,感觉像在开启一间密室。
他将门推开,外边走道不算明亮的光便透了进去。
戴面具的女人站着不动,见着他一步步走进去,单纯信任的模样,尚未发现包裹着他的危险。
她在那条边界外出声道:“江先生。”
江雪侧于是一手扶在门上,回过头去:“嗯?怎么了?”那面具依旧冷冷朝向他,黄色三角却越发鲜亮,如同她双眸注视。
“灯坏了。”她指指里头。
“您怕黑吗?我一个人进去吧。”他说着转身往里走,像是为不惊扰她而放低了音量,“等等我,很快就好。”
江雪侧松手,探究着进入黑暗时,身后颇具重量的门也因无人抵挡,而缓缓退回原位。
女人施舍般伸出指头,将门关闭的动作堪堪止住,留下细得可怜的一条缝。
如此一来,眼前似是蒙上一层黑布,又像是偶有风吹过,把这黑布掀动,江雪侧方得以窥视事物轮廓。
“小狸花,小狸花……”他眯着眼,向前摸索,似乎已经从微弱至极的光线中看见猫咪的身影,可越往里走便越看不见,他于是揉眼,说道,“麻烦您把门再推开大些。”
但那女人并没有再给予他一点光。
江雪侧疑惑地要转身,却有一个黑影向着他扑了过来。
一瞬间天旋地转,他惊恐地瞪大双眼,身体被重重压倒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那最后一点光线消逝无踪。他只看到面前一双仿佛发着光的,绮丽的红眸。
好熟悉的感觉。
他记得很早之前好像也被什么这样压倒在地上……那是什么……一张猫脸……
江雪侧忽的在这不合宜时刻开始冥思苦想。
但身上越来越重,压得他胸闷气短,张嘴吐息起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推,却触到类似铠甲坚硬冰凉的尖状物。
这东西……怎么好像会动啊!
江雪侧猛地打了个哆嗦,只觉发丝都悚然竖起——全身汗毛也是。他手触及的那不知名物体正在起伏,仿佛是在呼吸,分明坚硬,却能感受到突兀地放松下来,刺痛感也消失不见。
那漂亮的红眼睛仍旧紧盯着他,那眼球中像是血管交织成的纹路花瓣一样张开,将他呆滞的脸如同花蕊一样点缀起来。
“小狸花……”江雪侧努力地发出一声呼唤,再想说话已经全然发不出声音。
也许这次不是因为太过害怕,而是那庞然大物已经压住五脏六腑,一点点下沉,将他的气息也捻断。
红眸的主人也发出声音。
不是人声,更像是一种震动声,应当来自它声带,声压强大,仿佛与周边所有人和物都共振,一切都嗡嗡作响,由里至外被击溃紧绷的防线。
江雪侧捂住耳朵,被重量和声音同时压垮,张大嘴巴,嘴里也不受控制地发出类似频率的震动声,体内溢上阴寒,像是热气同生命力一同被挤压出身体。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是因为产生精神压力才会幻想出这些东西的,以前不是也有过吗,喘不上气是正常的,只要放松,放松,可以做到的……
他尝试闭上嘴,把气往里吞,感到身体上那道已经痊愈很久的疤痕在隐隐作痛。与此同时那挤压他大脑的声音停了下来。
“喵……”
是小狸花的叫声。
这叫声将他从濒死感汇成的汪洋大海中捞了上来,身上一轻,冷汗也总算争先恐后冒出来。
江雪侧爬起来,半蹲在地上,将两只手背放在身前地面,手掌向上,颤抖着道:“小狸花,不要害怕,是我,我来带你回家了。”
有柔软小巧的肉垫踩在他手心。
江雪侧忍不住笑起来。
然后猫咪温暖的腹部,柔软的身体,湿润的鼻头……都在他肌肤蹭过,最终稳稳躺在他手掌。江雪侧轻轻抱起它,将它抱在怀里,感受到它将头靠在他臂弯,听见它又叫了一声:“喵。”然后手臂湿润,是猫咪依赖地舔舐。
小狸花没想到江雪侧真的会出现在这里。
它听见他的声音,以为是幻觉,而那意图喂自己毒药的男人浑身都散发出侵入骨髓的湿气和寒气,它一边发着抖,一边见着那人果真如它所想是一只披人皮的怪物,因他正浑身长出鳞片,而那如海藻般的长发包裹身体,他的身体又扭曲变化。
骨节生长,错位挪动时发出可怖的声响,他开始变得庞大,脱离人形,成为一条巨大的,披着鳞甲的蛇形怪物,可它又分明生着硕大鱼鳍,头上还有对粗而尖的角……
就是这怪物压住了江雪侧。
小狸花以为它要张开血盆大口将自己可怜的主人吞入腹中,拼命嘶吼,在他身上胡乱下口,反而被那些鳞片刺得满口鲜血。
那怪物发出令猫难受的声音,它听了浑身乏力,仿佛再多承受几秒就要一命呜呼,于是歪歪扭扭向着江雪侧走去,想要在死前最后一刻看看他的脸。
可怪物忽然停止进攻,它抬头,见到它的身形不断缩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没有变回那长发男人的姿态,而是直接跨越时代,变成一名孩童。
他站到地上,面向他们后退,一直退进最深最黑的角落,不再动。
小狸花看见江雪侧又像往常一样手心向上,用手掌在地上为它搭了一个小小的休憩所。
他喜欢这样,说是训练它,实际上只是想更方便地抱抱它。小狸花总是顺着他。
然后江雪侧就会满眼惊喜地抱起它,在他胸膛的高度,它能看见他嘴角弧度温柔,满是珍惜地望着它,仿佛望着全世界。
它最初逃进他家时,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不要害怕,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第一次见面过于狼狈,小狸花想补份见面礼。
最好是一条大鱼,很大很大的鱼,江雪侧可以吃很久,那就再也不会饿肚子。他会很高兴,因为他的猫雄赳赳气昂昂,很有力气,也很有勇气,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
可它还是容易受骗,最后还是他来带它回家。
江雪侧抱着它往光透来的地方走。
他用身体推门,不知对谁道:“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小狸花眯眼,见到门缝越来越大,光也涌了进来,它不讨厌黑暗,此刻觉得江雪侧是光的化身,竟也开始不愿去回忆黑暗。
门外的女人正是将它扔进地下室的女人。
还是该说是那融化的男人吗。
它露出尖利的牙齿,朝面具人吐出一口混着血的唾液来,那一点点血液溅在她面具上,正挡住黄色三角的尖端。
“小狸花?”身后的门自动关上,江雪侧抱着小狸花同女人面对面站着,察觉到它的不对劲,紧张道,“怎么受伤了。”
“江先生能顺利找回自己的猫,真是万幸。”女人这时才开口说话,“不如赶紧带它去看看伤势。”
江雪侧看向她手臂已经结痂的几道抓痕,心内斟酌一番,方才开口:“如果您需要赔偿,可以打我的电话……或者,我家的地址是三季街道庆秋路十号……”他很诚挚地鞠了一躬,“真的很谢谢您。”
能见很圆的后脑勺,很宽但很瘦的肩。
女人笑着道:“我想你应该感谢竹香,还有你的好运气。”她指指那紧闭的门,“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江先生应该知道怎样出去吧?”
“知道的……那我们先走了,谢谢您。”
“哦对了,江先生。”
江雪侧走出几步,女人又出声,“能问问你在里面做了什么吗?”
“哦,我好像……我是说可能……有一点幽闭恐惧症,被吓到了。”
江雪侧尴尬地低头看脚,“我以为自己不怕黑。”这样胆小,竟然还对别人夸下海口。
女人听后轻笑出声:“怕黑嘛,再正常不过了。”
她不知为何笑得越发开心,可那面具上什么也看不出,配上笑声竟显得诡异。
“走吧,走吧江先生,再见。”
“谢谢您,那……再见了。”
他匆匆忙忙离开,没注意到女人伸手取下面具,面具下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她面如死灰,脸色看着像死人。
然后她身后忽的飞出一阵风,是有形状的,仿佛由成千上万飞蝇组成的劲风,刮得她长发四散飘起。
风暴中心,男人显形。
他将吸附渗透在女人身体的部分尽数召回,自言自语:“又失败了……为什么不吃掉,只要吃掉,一切就能……”
一切就能回到原点。
他略显烦躁地推开那扇门,将那门敞开得十分之大,身后女人要跟上,被他阻止:“你就在这里把门。”语毕抬脚往里走。
即便往地下室的最深处走了一圈,里面也并没有厄若修琉希的身影。
男人皱眉,在那内梯通向连接的另一扇门上推了一把,门竟轻飘飘被推开,锁芯咔哒一声落在地上,砸得七零八落。
“糟糕。”
方才那只化形的蛟龙发出震吼,早已将困住他的锁芯震碎。
但想必方才一举消耗他不少力量,在这个世界,过分显露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力量,只会被反噬。
男人没有追上去。
他想他必须再想些对策,不如就像上次那样……一网打尽好了。
—
晚上九点,江雪侧抱着小狸花去了三年前曾去过的一家宠物医院。
其实他也不确定那家医院还在不在,只是焦急地一路循着旧址去,像是病急乱投医的老母亲。
“三季康乐宠物医院……”
找到了。医院还在,并且有人值夜班。
前台站着的人正打瞌睡,江雪侧推开玻璃门,那人便立即看了过来。
“您好。”像是医生助理的年轻女人探头,随即又道,“小猫看病吗?这边需要登记一下个人信息,然后请挂号哦。”
江雪侧略显不自在地避开她视线,埋头走进来,忽又想起什么,抬起头,对上她双眼时又窘迫地红了耳朵。
女人见他身上脏兮兮,脸颊还粘了灰和泥土,双眼却异常澄澈透亮,愣了愣,问:“怎么了吗先生?”
“能,能能借电话,借一下电话吗?”
江雪侧方才想起出门时什么也没带,更别提现金,此时能想到的求助对象只有言若。
前台将电话推来,示意他可以拨打电话,然后伸出手来:“我先替您抱着吧。”她接过小狸花,温温柔柔观察,嘟囔着说,“你好漂亮啊小猫咪……哎呀,嘴巴好像流血了……”
小狸花配合地张开嘴巴,向她展示小猫战士战斗的证明。
“陈医生,你来得正好,你看看,这是被东西刺伤了吧……”年轻女人正见着值夜班的医生出来透气,抱着小狸花迎上去,二人凑在一起研究起来。
另一边江雪侧拨通言若电话,听见她“喂”了一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用可怜兮兮的语调喊了声:“姐姐。”
“侧侧啊!总算联络上了,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都打不通,都快吓死我了,然后我就赶紧让宋老师替我看看,他说你不在呀,我就说怎么会这样啊,大晚上的你怎么会跑出去呢,他就说让我别急,你肯定不会走远,说要去找你……”
“宋先生出门来找我了吗?”
“我也正准备出门呢,你在哪里呀?”
江雪侧抓紧电话线,心内一阵惶恐,赶忙道:“姐姐,我带小狸花来看病了,忘记带手机,你打电话告诉宋先生和织意让他们不要担心,也不用出门来找我……”
“哪家宠物医院呀?”
“三季康乐……不是,姐姐你先听我说,你让宋先生他们……”
“你没带手机哪有钱付医药费呀,我过去应该有点距离,不要害怕哦侧侧,我现在就告诉宋老师,他会去找你哒。”
哒什么哒呀……江雪侧意识到言若完全没把自己后半段话听进去,再想说话,便听她火急火燎道:“我现在打给他,你乖乖等着不要乱跑。”然后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拿下听筒,对着听筒上几个洞洞沉默许久,觉得姐姐拿宋先生当工具人的习惯确实应该改改。
“先生,不然先登记吧?”
前台将猫咪交给医生,回到岗位,笑着看向江雪侧。江雪侧于是低下头,将电话推回原位摆正,点点头:“好的。”俨然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
登记的时间不算长,值班的医生正为小狸花伤口消毒。前台按鼠标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有些催眠,不知怎的激发起江雪侧的困意,使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眶湿润。
然后前台忽然惊讶出声:“您是不是来过这里。”她侧过一点身子,把电脑屏幕微微掰了过来,上面是三年前的诊疗记录。
江雪侧凑近看,见那时小狸花还叫狸花猫,是他慌乱中起的名字——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他都快忘记初见小狸花时它的样子。也许他和它都不太想记住。
“您把它照顾得很好呢。”
前台欣慰地看向他。江雪侧却摇摇头,轻轻地说:“不是的,是它自己很努力,很努力地活着。”他不擅长照顾人,也不擅长照顾动物,一直都是他们在照顾他。
是它把他照顾得很好。
—
宋竹央和织意来得很快,让人很难想象这是带着盲人赶路的速度。
两人身上都还穿着睡衣,宋竹央头发上甚至还有点点湿气。
织意一进门便抱住江雪侧,身上一股子沐浴露的香气,他语气担忧,将他整个人都紧紧锢住,动作间满是后怕:“小先生,终于找到您了。”
“对不起。”江雪侧摸摸他背脊,满是愧疚,“害你们担心了。”其实他本意是想带着猫咪回家,给他们一个惊喜,哪成想惊喜全都成了惊吓。
“您没事就好,姐姐小姐的电话响个不停,您的房间空荡荡的,让我的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
“现在呢,心脏还好吗。”
江雪侧轻声说话,在他松手时,用手在他心脏处敲了敲。
织意笑起来,眼神柔软,附和他道:“活力满满,跳动得非常厉害。”
大概只有织意才会附和他无聊的玩笑吧。
紧绷的心放松下来,江雪侧脸上总算露出一丝微笑。
宋竹央没有插入他们的对话,走到前台面前。那灰色睡衣有一颗扣子没扣好,身上香喷喷的还混着点热气,说话时喉结滚动,付钱时动作优雅,令前台看得入神。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又因为高,从上往下看她,那眼底的黑色深沉如漆夜,仿佛藏着无限内容,又看不出一点情绪。
“猫怎么样了。”他的手机似乎震了一下,于是一边说话一边去看手机上的内容。
前台注意到他表情线条微妙地柔和下来。
“口腔内有被刺破的伤口,现在正在消毒上药,一会开些药就能接他走了,近期记得喂流食。待会仔细听医生细节交代。”
“好。”
宋竹央转身,手机屏幕上是言若发来的信息:【宋老师,见到他了吗?】
他打字回复:【见到了,平安。】
消息弹得很快:【小猫呢,生什么病了呀?有没有大碍?】
宋竹央回:【并无大碍。】
然后那头发来一张动图,一只卡通胖熊猫蹲坐在地上用手比心,肥肥的肚皮挤成两层,配字是“万分感谢”。
他笑笑,收起手机,抬头见到江雪侧和织意正站在他面前,一个好奇地盯着他,另一个又笑得略带深意。
宋竹央忽略织意最近越发放肆的打量,淡淡道:“雪侧,下次记得带手机。”没有责怪江雪侧擅自行动,反倒仅是稍作提醒,“保持联络很重要。”
见江雪侧乖乖点头,他走上前,大掌在他头顶安抚性拍拍:“好在,你找到它了。”
至于是怎么找回,在哪里找回的,他想需要去问问那只豆沙面包。
宋竹央叹了口气,微微弯腰,从睡裤口袋里掏出手帕,在江雪侧脸颊上仔细擦拭。
江雪侧又闻见他身上若隐若现的竹香,隐藏在沐浴露的香味之中,于是任他擦着脸颊,不由开口问:“宋先生喷香水吗?”
“怎么这么问。”
“有很特别的香气。”江雪侧吸吸鼻子,“一丝丝……竹子的香气。”
宋竹央动作一顿,随即翻过手帕的另一面:“我不喷香水。”他镇定自若,接着擦他下巴上的泥。
一边想着男人也会有体香吗,江雪侧一边抓住他手里的帕子道:“我自己来吧。”
今夜的经历可说奇妙,他不知该怎样对织意和宋竹央开口,难道要说,宋先生,我是闻着你的体香才找到小狸花的……太奇怪了。
他现在还觉得在地下室的幻觉无比真实。可那一定是幻觉没错,因为现实中绝不可能有那样的红色眼睛,绝不可能有那样会呼吸的鳞片,以及有生物会发出那样诡异的叫声。一切还发生在某户人家的地下室。
可江雪侧不理解,自己整天好吃懒做的,怎么可能精神衰弱……是因为熬夜吗?
还是因为不运动?
“你的手机。”正当江雪侧胡思乱想,宋竹央将他的手机递至面前。他于是接过,见到屏幕上显示几十个未接来电,言若的消息跳出无数条,看来真是被他的莫名失联吓了一跳。
“现在看来,我们总要经历短暂的分别,有时也许被迫寻不到您的踪影,得不到您的回应……”织意发出一声感叹,“小先生,我想我也需要得到一只能够同您永不失联的手机。”
他似乎想到什么好方法,笑容灿烂:“只要拥有工作,就能够有钱付房租,也能够有钱买手机了。”还能有钱装点小先生的房屋,每天都送他一束鲜花,赠他礼物,让他开心。
江雪侧还未想到怎样回话,宋竹央便缓缓开口:“你要找什么样的工作?”他眉头舒展,似乎是对这整日白吃白喝的假盲人打算有所作为感到舒心。
织意笑眯眯地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来:“您看,路上有人塞给我的,说是好工作。”
江雪侧接过,神色立即变得迷惑,他又仔细看了看,念出上边的文字:“夜狼君会所,诚邀狼君共度良宵,只要狼君好,薪资无上限。电话号码……”
“不必念了。”
宋竹央听不下去,面无表情抽走他手里的名片,“以后路上的小广告和名片都不要接。”
“是我不够好吗?”
“不是……”宋竹央下意识要扶眼镜,发觉没有戴出门,于是捏捏眉心,语气中不知为何带着丝无力,“手机我先买给你,暂记在你赊的账上,日后找到靠谱工作再还。”他特意在靠谱二字上加重语气。
江雪侧迟钝,这时才反应过来那名片小卡上所说的“工作”大概是指牛郎之类的……他懂的,乙女游戏里有时会出现这样的角色。
于是观察织意,剔除吟游诗人滤镜之后,似乎当真有些天然呆男公关的气质呢……
“小狸花爸爸……们,你们可以带它回家了,哪一位爸爸来这边听医嘱拿药?”
另一位医生助理走出来,被三人成行,还是三个男人成行的阵仗吓了一跳,大声提醒。
江雪侧赶忙举手应道:“我这就过去!”
—
小狸花被宋竹央抱在怀里。
它看了一眼一旁拉着江雪侧亦步亦趋的织意,张大嘴哈了口气,哈出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三人一猫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年头穿睡衣在马路上散步的人还是不多,更别提两个大男人,因此经过人多的某些路段,他们还是引来不少视线。
但也许是宋竹央面色过于波澜不惊,织意又满脸享受,过路人匆匆,便也没了打探的兴趣。
夜风拂面,江雪侧省略经历中或与自己精神状态相关的内容,从下楼遇见两位奶奶开始,向自己的两位租客一五一十交代寻猫过程。
他说到戴面具的女主人。
形容那面具上绘出的三角。
那女人与他独处,引他至地下室。
……
织意听着,心惊胆战,他不由看向宋竹央,看不甚清他表情的变化。可他知道他曾说过:
【在记忆里妄图杀死我们的人,一直在我们身边。】
戴面具的人难道不只有一个吗?
猫咪先生只是诱饵吗?可她要引诱小先生进入她的圈套,要伤害他,或是杀害他,小先生又怎么会完好无缺地回来呢?
仔细一想,不论何时那人总是在暗处,第一次是借用小先生的记忆,第二次是利用那名漫画家……
织意思索着,像是忽从哪里寻到思绪的出路,恍然大悟。
央先生说过的,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无形的力量约束,或失去什么,或得到什么。
这个世界的魔法,就是没有魔法。
他看向江雪侧。
江雪侧还在小声说着话,习惯性低着头走路,手抓他紧紧的,时刻调整步伐适应他的节奏。
织意欣喜地想,那人能够借由小先生伤害他们,却似乎是无法伤害小先生的。
小先生或许与束缚面具人的规则有关。
这样想着,心情豁然开朗,贴得离江雪侧更近了些。连脚步都带着豁然快意。
可他这时却并未想到,有朝一日,他与宋竹央,以及其余异世界的来客……
每一个人都足以成为刺穿江雪侧心脏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