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景颔首,那姑娘眼中泛光:“前几年还在京城时,我爹爹与李世伯交情很好,常常一块出游,我还要叫你一声李姐姐呢。”
陆千景丝毫没有他乡遇故交的喜悦,也不打算用李贞的名头跟别人套近乎。只觉得有点麻烦。李贞朋友的女儿,年岁与她相仿,她该如何解释为何她们从没在京城碰过面。
姑娘拉着她往庭院的方向走,一条曲径灯笼成排,莹莹点点,丛中花半含蕊,在风中羞涩地摇曳。
“李姐姐,可惜我从没见过你,都不知道原来别家的小姐能过得那么自在。”
这姑娘半是寥落、半是羡慕,陆千景万分奇异,反客为主,道:“为何我在京中从来没见过你?”
姑娘垂头叹道:“这便是我爹爹不如旁人之处了,他说女儿家该娴静有德,不宜见外客,也不好四处乱玩,凡是外出不是去寺庙便是回外祖家,哪像姐姐想去哪就能去哪,自由自在,从不用拘着。”
陆千景听得飘忽,姑娘羞中带怯地瞥着她,话里话外别有深意,一会刺她无德,一会叹她自在,满眼向往不全然作假。她看出了她对她的好奇,但她实乃天底下最寻常无聊一女子,不解道:“我也不是想去哪便能去哪,在家里每天也要晨昏定省,哪里自由自在了?”
姑娘道:“那为何今日......今日江大人听说你离了客栈,去了......去了......他急得魂都要丢了。”
陆千景提着心道:“他说我去了哪?”
江映在外头到底是怎么说她的!脑中无缘无故浮现出一个丈夫成日偷吃,唧唧咋咋抱怨个没完的怨妇。
“没,他说你去外头玩了,外头流民多,所以去找你。”
姑娘慌乱摇头,信口胡编,满面无措地看着陆千景,只觉此女面若芙蓉,浑身散着妖气,与流言里那股风流劲没有半分差别。
不是别人猜测的那样吗?
不知怎么的,所有人都当她去了南风馆,未有口耳相传,偏都在心中默认,她一时心急,竟忘了质疑此事的真实性。
“没,他没有说。”
空气一瞬陷入诡异至极的沉默,唯有狂风越吹越凶。灯火疯狂乱跳,熄灭几盏,黑影重重,却难掩少女羞赧的面容。
陆千景无心追问,她不太喜欢这姑娘一惊一乍,说话也不大中听。但到底是封疆大吏的女儿,对朝廷格局应有几分了解,关于杜怀月的事,江映对她三缄其口,只好询问她:“最近杜昭媛最近怎么了?”
终于开了个新话头,姑娘的目光兴奋又渴望,道:“我原以为圣上想册封淑妃的儿子做太子已经是恩宠至极,没想到及不上对昭媛的万分之一,因着皇帝宠爱,各地官员都忙着寻找奇珍异宝,去找什么东海明珠蓝田美玉,还从云南深山里运来木头修宫殿,圣上自己疯魔了,惹得上天降罪,现在好了,几个地方都乱了!”
陆千景瞠目:“好几个地方?!”
姑娘道:“是啊,也不知是哪里开的好头,引得大家伙都生怕慢人一步,显得不真心。这下是宫殿也修不成了,珍宝也停在半路。”
陆千景道:“为何?”
姑娘道:“还能为何,战事为重,等停了战火,杜昭媛能不能入宫都是个问题。”
陆千景道:“她不能入宫,那她之前想清查的陆家如何了?”
姑娘想了许久也没想起陆家是哪家,“你怎么会想问这个?”
陆千景并不想让人察觉她的身份,继续办成无事人打探,“除去开国时那几个逆贼,朝廷多少年未曾诛人九族,此事太过耸人听闻,因而记住了。”
姑娘道:“这事啊,我记起来了,这怎么能比得上打仗啊,我听爹爹说,为了平息祸端,所有与杜氏有关的都停了,据说连册封的圣旨都烧了,天啊,那可是圣旨啊。”
圣旨都烧了?
陆千景忽觉身子一阵轻快,轻飘飘的,向踩在云端。
时至今日,眼见真的有人闯入月居宫,她方知此事为实。妖妃就是妖妃,坏名声实打实落了下来,这下不光是陆家的事放到一边,是所有与杜怀月沾边的都不做数。
她很想大笑。
可惜安王正在造反,流民还未安定,远在京城的皇帝没准过两天就被赶下皇位,天下动荡之际,她若只想着一家一姓的兴衰荣辱,未免显得小家子气。
心情一好,她良心泛滥,有了惺惺作态的心情,两手端正地摆在小腹起前,脸上堆起愁绪:
“其实杜氏还没入宫,没有夜夜专宠,金银珠宝大多都是运进宫里,她想用也没用上,况且她没有皇子和皇后娘娘的嫡子争皇位,若论妖妃,哪里比得上淑妃。”
姑娘瞪着眼,四处看去:“且别这么说,淑妃的手腕谁能比得上?听说这位可是个厉害的,对了,李姑娘,你觉得,江大人和沈大人谁......谁更......”
陆千景:“更什么。”
姑娘眼睛在黑幕中闪烁,声音极低:“更厉害啊。”
陆千景夹着嗓子道:“这还用说,当然是江大人更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