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出很长一段距离,把欢声笑语远远甩在身后。虚张声势时强装出来的镇定尽数褪去,麻意遍布全身,她脸庞都在哆嗦,蹲下身子,一手撑着地面才勉强没瘫软得跪在地上。
她才知道大难来临时,自己只会慌得六神无主。一头扎进面前那人的脖颈里,哭得心肺俱痛。
青青他们没事了,那她自己该怎么办。
她怕再有人去找青青麻烦,回家的事不得不再往后推。
可又害怕出门,生怕出去听到的只有更加烂透的消息,比如陆家已经被人烧成灰烬,比如再也见不到爹娘姊妹。
她想一直昏睡,好像睡着了就不用去想别的问题。
可一闭上眼,脑中总是反反复复思考这些问题——
陆家当真不堪一击?
杜怀月真有那么大本事?昭媛而已......江映一直说昭媛算不了什么,论位份不如许多人,论宠爱不如淑妃,淑妃尚且安分守礼,不敢逾矩半步,而且当今圣上不是荒淫无道的人。
无论想什么,最后一定会浮出一个绕不开的疑问:她为什么要招惹杜怀月。
为什么要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撕破脸。
她浑浑噩噩,从来想不出个缘由。
哪怕她不出门,外头的新鲜事还是源源不断涌入。
一件是新的世子是安王,这个消息不算稀奇,安王有名望,不止朝廷认可,百姓也信服。只道有这样一位不爱折腾、品行极佳的王爷实乃幸运。
另一件则更为有趣,传闻皇上得了杜氏手书,欣喜难抑,强顶住群臣压力,给了她昭媛的位份。还召集天下能工巧匠,新建一座宫殿供杜妃居住,又嫌宫中珠宝俗气,命人寻来各色奇珍装潢宫室,并赐“折月宫”三字做以殿名。
何为盛宠,天下人再一次大开眼界,相比之下,曾被议储的四皇子生母淑妃,都不免黯然失色。
谁人不说若不是淑妃与杜氏有几分相似,哪入得了陛下的眼,等杜妃回宫,淑妃肯定会失宠。
在一片惊诧愕然、兴味十足的谈论中,只有她魂不守舍。
好在,一连几天风平浪静。
江映回来时已是深夜,灯熄了几盏,只剩一点如豆的微光。床上的人似乎睡得很熟,他慢慢躺下,立刻感到身边动了一下。
“这些天,他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开着店铺做买卖,没别的人去打扰,那天的事,不会再出现了。”
能像从前吗?
声音如温水划过肌肤,陆千景默默听着,拉过被子蒙住头脸。
尽管江映竭力事情说得轻松如常,她依然满心不信,这不是粉饰太平是什么?
她一面逼迫自己去伤心哭泣,不敢有一点快乐的念头。但一有半丝可能好转的迹象,她还是不可控地牢牢抓住,不停循着这个方向幻想,心底期盼陆家也能如此,灾难来得快,走得也快,看起来魂飞魄散,骇人惊闻,却没有造成真正的损失。
可上一次是有她在,又有什么人能挡在陆家跟前。
“陆家那边应该也不会出大事。”江映试着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陆千景却裹得跟蚕蛹一样,无法,他只好贴着伏在她身上,隔着一层薄被又揉又亲,终于等得她受不住了。
身下钻出来的脸庞秾丽得犹如工笔精描细画,却比从前多了几分脆弱和阴郁,躺在浅淡灰蒙的光晕里,似真的陷进了古画里。他失神半晌,视线失焦,耳后被人狠命拍了一下。
他也没多逗弄她。
“你想想李贞。”
“关他什么事?”
“你爹不会不管陆家。”
陆千景登时鼓起一股劲,把江映重重推到一边,砰的一声,只听窗外同时发出刺啦巨响。
静夜突发的异响让人心惊,陆千景怔住,两团黑影猛烈啄咬着,双双跌落枝头,不一会又扑棱着翅膀飞回树枝。
原来是两只蠢鸟。
她坐起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脑子顿时清醒许多,突然厉声叫道:“你是当我蠢吗,李贞能和陆家有什么关系,他连我都不喜欢,犯得着为我得罪皇帝宠妃,去护着陆家?”
“陆家是一县乃至一州赋税的大户,要清查陆家,光是立案、核查都要好几年,如果陆家真的要倒,李贞不可能不提前听到风声,他要是知道陆家大厦将倾,是不可能把你认回来,让他自己与陆家沾上关系。”
陆千景冷笑两声。这太符合李贞的性子了,陆家一帆风顺,他就会宣称两家是世交,抚育过一个女儿,有斩不断的缘分。
但凡能提早知道陆家必遭大祸,他恨不得一跑三丈远,可这个意外太突然,谁都无法预料,“李家不过有个女儿被陆家收养,既非姻亲,又不是几世血亲,这能算什么关系,诛九族都诛不到李家头上。李贞现在肯定忙着撇清关系,连我也不要了。”
江映道:“与你无关,不论你成了什么样,陆李两家都绑在一起了,他不要你都不能不要陆家。陆家若被清查,李贞头一个逃不掉,有些事情,你爹从来没和你说过吗?”
陆千景心神烦乱,见江映趴在床边,双臂架着床沿,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张脸俊逸精致,唯有额头微微肿起,于是耐着性子道:“没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