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声音清媚更甚长相,她恰似寻到靠山,晃着惊魂未定的同伴,笑得安心,“是江公子啊!”
江映听了这话,认真看向来人。无需言语,那纹丝不动的淡漠神色已让少女惴惴不安,她一颗心悬在半空,缓了片刻,柔声道:“我是望杏,”又指着身旁较高的少女,“她是思杏。”
江映看着彰显品级的冠带,冷冷道:“既然是从宫里来的女官,一言一行更该恪守规矩,为何要到别人店中乱打乱砸,坏了天家声誉?”
这几句话不算无礼,规劝居多,不含敌意,望杏却忽地湿了眼眶,音色不再娇美,“江大人,你看看我,我是跟着杜小姐的啊。”
江映神色先是一怔,瞬间变成奇怪:“你们是杜家的?”
望杏满是失望地点头。她跟着小姐见过眼前之人几面,起先略有几分寻常好感,得知江家也在老相公择婿之内,情随事迁,再看他时,心境也不经意有了变化。
她自觉并非庸碌之辈,她比思杏更玲珑娇小,若非出身低微,比之小姐亦是不差,好几次小姐都故意把她撇走,不就是怕她抢了风头?
“江公子......你看这些人......”她吸着鼻子。
江映脸上一片阴云密布,说不清疑惑居多,还是愤怒更甚,“你真的是杜家的丫鬟?是要跟着昭媛进宫?那告诉她今日之事不要再犯。否则还没进宫就成了众矢之的,你以为她能活多久,杜相公一生清正,也不要连累他晚节不保。”
青杏腹内酸楚翻搅,又难堪,又失落,尽管知道这番局面见不得光,还是不愿承认,盯着鞋尖搜肠刮肚,想着如何辩驳,视线里一道裙摆如绿浪翻滚而来,烈火焚烧的毕剥声不绝于耳,绿裙不紧不慢,从容优雅。
来人平稳的声音从头顶浇下,如冰水一般,把周遭热气淋了个透。
“哦,原来,也是位故人啊。”
她每一声都拉得很长,望杏抬起眼,登时瑟瑟发抖,这不就是要拿斧头砍人的女人。女人在江映身旁停下,亭亭玉立,她笑着,这一笑把肃杀的气氛冲得一干二净。
却莫名地让人想跑。
陆千景垂着头,突然一手搭在望杏肩头。她忽把手抬起,纤长的手指翘起,轻轻擦过少女有些散开的鬓角,再顺着面颊滑下,意犹未尽地收回手,凝重地叹息一声:“这张脸真漂亮啊。”
等望杏不抖了,她捂嘴笑了笑,道:“既然是故人,那真不好意思太难为你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娘娘,这衣服是我和江大人让人孟青送过去的,不要去害别人了哦,要不后果可不太好。”
她说得轻描淡写,如此运筹帷幄,以至于望杏稀里糊涂愣在原地。
陆千景又把眼珠一转,略带怜悯地看着地上女子。望杏顺她视线,双肩再次抖动,原以为她是在暗示她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不料被一只细嫩的手牵起。
她们走到红衣女子前,缓缓蹲下,绿色的裙摆铺成一片,像在草地里看一只任人欺凌的虫蚁。
陆千景:“你觉得她这个样子,好看吗?”
望杏愣愣地,摇摇头,又点头。地上女子顿觉遭了奇耻大辱,勉力扬头,却被陆千景揪住头发,一手摁在地上,脸贴着地,动弹不得。
陆千景笑道:“你看,你可比她漂亮多了,甚至比我和江大人见过的许多人还要好看,这么好看的脸,要是沾了泥巴,或者被石子划破相,就太可怜了。”
红衣女子尖声大叫,立刻被扇了一掌,望杏吓得大气不敢喘,陆千景可惜道:“凭什么你就要来做这些脏事,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也不给你多派几个护卫,不就是让你们来送死的?要是今天吃苦头的是你,怎么办?”
望杏脸上青白交错:“你别想挑拨我们!”
“实话实说,不爱信就算了。你走不走,看你这么好看,我都不舍得动你了,但是砸人东西真的很不好,你看这世上有哪个小姐会做这么粗鲁的事,凭什么别人不愿做的事情要你来做。”
陆千景歪了歪头,分明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声音却充满真诚。
有人想让她难受,那她也会让这人的日子不好过。
她不指望自己三言两语能有多大的效果,仍旧是姑且一试的心态。反正事已至此,就算望杏回去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她也不怕。
随口一说而已,就算要深究,夸人好看总不会错吧。
何况,仆类其主,万一真的有用呢?
望杏呆呆看她,她还以一笑。
思杏见势不妙,赶忙上来拉住望杏,夹着声音道:“走了,走啊。”
望杏扭了两下,被思杏半拽着拖走。
一行人走得很快,院落仍是一片狼藉额,东家拎来扫帚递给小厮,可已经无人顾得上打扫,几人脚步飞快,跑到青青身边,又笑又后怕地拍着她的背。
“幸好你没去。”
“她们一看就是要杀人。”
“要是她们明天还来怎么办?”
青青擦干净泪,余惊过后,笑容仍混着眼泪,推开递帕子的手,眼珠看向远处二人:
“你们得罪了他们,怎么办?看她们的样子都不是好惹的。”
陆千景心头绞成一团,天空还是熏黑的颜色,碎屑飞灰纷纷扬扬飘旋着缓缓降落。
这场祸事因她而起,与她沾染了一星半点的人都被视作邪物,一并除之。
那真真切切养了她十多年的陆家又会如何?
她苦笑两下,这群忧心忡忡的人还不知道她才是祸源。如果得知她就姓陆,可能早用扫帚打着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