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产分割:婚内房子、存款……一切归女方所有……”
酒,赌博是李英的命根子,但这命根子有个前提——钱。最近几年,钱用的都是曾经的存款,还有王燕红自己赚的,至于李英赚的,家里是从来没见过一个子儿。
凌逍一拍脑袋,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起身又把李英啪啪按在地上,就像是过年杀猪的姿势。
她上下摸了两下,在李英的哀嚎打滚中摸出一个存折。
看了看,冷笑,食指夹着存折拍了拍他的脸:“小子,拿我的吃喝嫖赌,自己赚的却偷留着了?拿来吧你!!”
很快,一张纸的简单离婚协议快速拟完。凌逍看了又看,任凭李英无能狂吠,扭头问李耀成:
“想好了吗?想好我把抚养权那里补上,让你爸签字,我们赶紧去民政局离婚。”
李耀成沉默很久,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许久许久,直到忽然一股暖风吹过,吹响树梢,夹杂着乌鸦的哀鸣,他才小声说:
“妈妈,我希望和你一起生活。”
他垂下头,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脸。
凌逍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补上了一行“抚养权归女方”。她拍拍手,满意地检查下,对李英道:“签字,然后去民政局。不去的话,就凭你做的那些事,等着进局子吧。”
酒劲已经半醒了,余下的是彻底的愤怒。
汩汩血液涌上头,李英想起这个曾经属于他、只会忍耐哭泣的妻子,又现在看着一副平静的,独立的女人。恐惧之下,有一种不真实感袭来,只剩下腥臭血液堆积起来的——
疯狂。
尤其是在向来乖巧的儿子,竟然抛弃了父亲之后。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
在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冲动下,李英双目暴起。下意识中,他绕开了能够举起石桌的凌逍,选择了食物链里面底层的弱者——以在他认定的顺序上。
血液涌动,亟待发泄,掺杂了酒意。李英趁着凌逍低头检查文件的时候,颤抖地抄起半碎的酒瓶,冲着清瘦、安静的儿子走去。
李耀成正怔怔地立在原地,凝视着凌逍,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到他不经意抬眸时,只能看到几乎彻底暗淡的夕阳中,比自己高大强健许多的身影,就像是袭来的怪物,快速靠近。
落在巨大的阴影,将自己完全笼罩住,令人产生动物本能的恐惧。
玻璃尖锐的刺,反射着亮光,直勾勾地冲着自己的头袭来。
差距巨大的身影,尖锐的凶器。
啊,就像和那一天,6月28日……
一模一样。
只是,此时此刻,反过来了而已。
在毫无防备的那一刻,就像是最疯狂残忍的命运,忽然降临在全然不曾察觉的蚂蚁身上。李耀成丝毫无法移动,一种从未察觉过、体验过的冷意与颤抖,忽然从脚底袭来,一直涌入向来冷静的头脑。
与此同时,还伴随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让他几乎忍不住想要本能地呐喊——
啪。
玻璃碎停在了离脖颈仅有几毫米的地方。擦过皮肤,留下了丝丝血迹。
凌逍紧紧捏住李英的手腕,折断,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惨叫声中,凌逍拿出手机:“喂,梁警官?嗯……事发突然……你来我家一趟……”
【悔意值检测中……】
“对,重大凶杀案。我的丈夫,刚刚想要动手杀了我儿子……唔,就算不是杀人也至少是故意伤害,总之让你们队长一起来。”
【悔意值检测中……】
李耀成似乎是吓傻了,又似乎不是。他只是机械地摸着脖颈的小小伤口,盯着那细微的、鲜红的,似曾相识的血。
此时此刻,夕阳落下,整个小院也随之陷入黑暗之中,唯独一点亮光落在了凌逍的身边。她站在小树旁,披着浅浅一层光晕,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突发情况。
她没有哭泣,没有忍耐,也没有搂着儿子喃喃碎语,服从于命运,又构建出新的可悲命运。
她很奇怪,但是他想,他不讨厌这种奇怪而日常的每一天。
只可惜,或许她来得太晚了。
那双从来无波无澜的黑色眼眸,落入了零星的一点薄薄的亮,但很快,又快速消散。
如果那一天……这个陌生的母亲也在那里的话,是否也会挡在程小樱的面前,捏碎自己的手腕呢?
【悔意值检测为:0。】
警笛呼啸,伴随着夏日最后一丝落日余晖,一同落入这间小院。李耀成闭上双眼,那一瞬间的茫然后,他再度恢复了原原本本的平静。
他对凌逍道:“妈妈,你会后悔吗?”
凌逍注意到方才一瞬间悔意值忽然开始疯狂检测,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系统只说是故障。
因此,她只是略有奇怪:“后悔和错误的人结婚吗?还是后悔让人渣去应该有的地方?你指的是什么?”
李耀成垂眸,不答。
“没什么……因为,我也不会后悔的。”
因为他做的事情是理所应当的,也终于令他永永远远获得了唯一陪伴,消除了一切阻碍。
更何况,命运的馈赠是巧妙的。在世人眼里,在法律规定中,无知年幼的少年,从不需要为所谓的罪恶而受到处罚,尽管他实际上已不属于这个范围……但事实就是如此。
可是……
他想起刚刚惊险一瞬间,陌生的动摇。
那一刻,他想要本能地呐喊什么呢?
是“救命”吗?
而他忽然开始感受到的一丝丝的重量,那么轻飘飘,又那么沉重,到底又是什么呢?是所谓的“生命”吗?
不,大概只是错觉吧。
【悔意值检测为:1。】
一定只是这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