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刚到门外,一位年纪轻轻的太监拦住了她,低声道:“御笔,赵掌印有令,现在不见人。”
关宁稍作停顿,眉头微蹙,示意那太监再去询问一下。
不久后,太监返回,将消息转达给关宁,告知她赵怀书仍旧拒见来客,神情复杂,显然正处于无奈与矛盾之间。
赵怀书趴在床上,将屏风后的影子拉得极长。他的脸埋在枕上,手臂随意垂落在一侧,掌心微微冒汗,指尖蜷缩,仿佛忍着什么。
方才在大理寺挨了十五杖,掌刑的人并未刻意加重力道,然而刑罚落在身上,仍是钻心的疼。他不是没受过刑,可从宣州赶回,周车劳顿,回来的路上,又是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这是堂堂赵掌印在光天化日之下受的罚,或敬畏,或惊讶,或揣测着其中的意味,这疼痛到底还是疼上了几分。
他趴在床上,听闻门外脚步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掩的喜悦,眼底的沉郁一瞬间被某种光亮撕开,藏在心底的某种希冀浮出水面。是她来寻他?赵怀书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听着门外的动静,心脏随之微微收紧。
这会儿,她应是刚刚见完皇上就赶来了。
身上的疼痛和疲惫都提醒着他如今的不堪,他受刑本不为旁人,只是今日,赵怀书心里竟有些介意关宁看到自己这幅模样,狼狈、难堪,又令人怜悯。
他不需要她的怜悯,他受得起这十五杖,也受得起在众人面前的失颜面,可他受不起她站在他面前,她眼中露出那种晦涩的神色。
她应该只把他当成棋局中的同盟,最多是一个并肩作战的伙伴。她不能心软,也不该心软。
小太监的声音在外响起:“掌印大人,关御笔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胸口那点情绪,道:“不见。”
小太监走了出去,将原话带给关宁。
站在门外的关宁神色平静,心里却微微叹了口气。赵怀书又开始倔了。她看着门板,目光落在铜环上,半晌才收回视线。她不急于进屋,赵怀书既然不愿见,她也不强求,只是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她转身离开,朝着永巷令的小屋走去。
屋内,赵怀书侧着身子,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手指微微蜷起。他闭了闭眼,将脸埋进枕中,长叹了一口气。
***
小屋内,关宁轻轻推门而入,屋子里没有积尘,显然小春经常来打扫。她在桌前坐下,指腹轻轻拂过桌面,目光落在一角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册上。
还未等她坐稳,外面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御前小太监弓着身子进来,带着急色:“御笔,皇上让您明日当值。”
关宁轻轻颔首,神色淡然:“我知道了,多谢。”
小太监告退,关宁重新拿起笔,铺开奏折,开始写明日可能需要的呈辞。明日早朝,她要站在金銮殿上,直面群臣,面对松吴江的争议。
窗外,夜色渐沉。
夜色之中,小春拎着一只小食盒进来,一进门便欢喜地叫了声:“姐姐!”
关宁抬头,见小春眉眼带笑,眼睛却微微红了,像是有些难过。小春走近些,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姐姐,你瘦了。”
关宁一愣,随即笑了笑:“没事。”
小春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往外走。关宁疑惑地看着她,片刻后,屋外隐隐传来几声低语,像是小春在与宫人们交涉,又从袖里掏出几粒银白色的碎子。
过了一会儿,小春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回来,轻轻放在桌上,笑道:“厨房的嬷嬷看在您的面子上,借了我一口锅。”
宫里的人比谁都精,她刚刚担重任回来,后续一切未知,谁敢这个时候凑上来。这哪是她的面子,这是看在银子的面子。
关宁看着那碗鸡汤,眼底浮起一丝暖意。她捧起碗,喝了一口,鸡汤鲜香,温热的汤顺着喉咙流入胃里,仿佛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
小春在一旁看着,笑道:“姐姐做的事都是有意义的。”
关宁心中微微泛起一丝满足。
她看着小春,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你之前拿去的千字文,可有在学?”
小春连连点头,脸上带着自豪:“学呢!每日都在学!”
关宁点了点头,心中微微松快些。小春虽是宫人,但她想让她能多识几个字,哪怕将来仍留在宫里,也能少些被欺辱的可能。
烛火微微摇晃,映照着屋内两人的身影。
而此时,赵怀书躺在床上,心里仍想着白日的事。
她今日见了皇上之后仍是抽空来寻他,说明她到底还是放在心上的。
只可惜……他拒绝了她的来访。
他闭了闭眼,唇角微微勾起,却带着些笑意。
***
天色未明,宫中的长廊上洒满幽微的灯火,映照出青砖上模糊的影子。清晨的微风裹挟着未散的夜色,穿堂过殿,在檐角掀起一丝微弱的颤动。
关宁一身端肃,步履稳稳地穿过长廊,小太监提着书箱,轻手轻脚地跟在她身后,仿佛生怕扰了这沉静的气氛。
她在殿内一侧坐下,将书箱置于身旁,手指轻轻抚过木盒上的纹路,打开后,将记录用具一一铺好。烛火跳跃,映得她神色沉静,仿佛此刻并非身处权谋漩涡,而只是在处理一桩寻常政事。
五更天到了,早朝将启。
大殿之外,百官依次入内,靴履落地的声音整齐而有序,衣袂摩挲间,沉重而肃然的氛围弥漫开来。关宁听着动静,微微抬眸,看着一道道身影依次走进,眼神深沉,不露丝毫情绪。
左相李衡走在前列率先入殿,看到殿侧端坐的那人,心中微微一紧。
昨日才回京,今日关宁竟也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