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宁微微一怔,目光缓缓落在这名男子身上,眸色微沉。
她缓缓移开视线,落在上座的宣州刺史身上,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杜大人倒是好生周到。”
杜彪举杯含笑:“奉使贵为朝廷命官,自当好生款待。”
关宁垂眸,敛去眼底的一丝冷意。
赵怀书默然看着这一幕,手中的酒盏转了一圈,未曾作声。
*
宴席已然摆好,雕花矮几错落有致,玉盘珍馐泛着温润的光泽。几位舞姬身姿翩然,舞步轻盈,丝绸衣摆划出流畅的弧线,似流云般飘逸。
赵怀书端坐在主位下首,脸上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眼角微垂,似乎对眼前的歌舞并无兴趣,唯独手中茶盏的盖子轻轻摩挲,显露出他隐而未发的心绪。
他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宴席,目光停留在对面。
应该说是,她身旁的那个人身上。
——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不,准确来说,是一位少年的清倌。
那清倌身着青色锦袍,模样干净,举止娴雅,此刻正恭敬地坐在关宁身侧,低眉顺目,偶尔替她斟酒。
关宁对这一切并未表露任何不悦,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清倌,随即端起酒杯,指腹在杯沿轻扣,神色无悲无喜。
他向来知道她的沉稳,也知晓她在外不会轻易显露情绪,哪怕面对再难堪的场面,也总是泰然处之。
但此刻,他却有些不悦起来。
这不悦并非源自关宁的态度,而是那位清倌的存在——以及关宁未曾拒绝的事实。
赵怀书心头微沉,指腹紧了紧茶盖,随即又松开,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他目光微敛,假装无意地扫向对面。
关宁似有所觉,目光与他在空中相接,她微微挑眉,像是在询问——怎么?
赵怀书垂眸,薄唇微抿,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的确没有立场说什么。
——她是奉使,宴席之上,接纳清倌作陪,不过是顺应场面,体现从容。
——而他呢?
赵怀书微微收紧指尖,心底生出一丝自嘲。
他本不该在意这些。
可是不知为何,那清倌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故意提醒着他——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份,提醒着他与关宁之间的距离。
思及此,赵怀书低头,指腹在茶盏上缓缓摩挲,隐隐压下心头的酸涩。
但关宁的目光仍停留在他身上,片刻后,她轻轻笑了一下,随即拿起酒杯,朝他举了举:“掌印,不饮酒吗?”
赵怀书微怔,随即抬眸看向她。
灯火摇曳间,关宁的神情含着几分揶揄,似笑非笑。
赵怀书看着她,忽然意识到——她在看他笑话。
她知道他的心思!
赵怀书的耳尖微不可察地泛起一丝热意,他轻咳一声,掩去眼底的波动,端起茶杯,淡淡道:“酒虽好,终究伤身。茶便足矣。”
关宁轻轻挑眉,似乎并不意外这个回答。
她轻抿一口酒,随即看向清倌,语气淡然:“辛苦了,去歇着吧。”
清倌一愣,似是不敢置信:“大人……”
关宁放下酒杯,目光不带丝毫情绪:“我不喜旁人伺候。”
清倌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也不敢多言,终究还是退了下去。
赵怀书看着这一幕,指腹轻轻松开茶盏,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郁结,似乎缓和了几分。
他抬眸看向关宁,目光微沉,语气平静
奉使倒是现在才拒绝?
关宁侧头看他,微微一笑,似乎是故意逗他
今日是正宴,需要给些脸面。
赵怀书轻哼一声,低头饮茶,掩去唇角微不可察的弧度。
此时,宴席已至半途,丝竹声转而舒缓,舞姬们翩然退场。
杜彪见时机成熟,微微举杯,笑道:“二位大人为救宣州而来,舟车劳顿,本官心中深感谢意,本官敬二位一杯。”
赵怀书抬眸,语气温和:“杜大人如此盛情,在下自当敬上一杯。”
关宁亦举杯,淡淡道:“承杜大人好意。”
三人杯盏相碰,酒香溢散,气氛一时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