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事情好像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商王在众人面前拽掉了她的盖头,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笑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嘲讽:“我还以为将军的女儿是多受宠爱,原来是这么一个干瘦的丫头。”
他说完,周围的人也跟着哄笑了起来。
站在中间的向令颜低着头,没说话。
“你知道我娶你是为什么吗?”高大的男人冷笑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扬了一下下巴,笑道,“你不怕死吗?”
“我知道为什么。”向令颜的声音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但是还是保持站立的姿势,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商王似乎是觉得很没劲,用力一挥手,桌上的物品尽数跌落在地,发出骇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向令颜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但是面上没什么表情。
“你们成国的男人都是懦夫,自己贪生怕死,却让一个女人去死,真的是让人敬畏啊!”商王咬牙切齿的说着,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关头,他抽出一把大刀朝向令颜掷去。
“当”的一声,明晃晃的寒光在少女的脸上波动不止。
向令颜颤抖地别过脸,只见那把刀就在自己脸庞不足一寸的地方。
“过来,跟我打一场。”男人低声道。
商王说完,便扭头出了营帐。
周围的男人哄笑着。
向令颜深吸了一口气,迎着男人们或猥琐或不怀好意的目光,拔出刀跟着出去了。
她在走去校场的路上,想过无数次自尽,可是又觉得这个商王没有那么可怕,便一路忐忑的跟着男人的背影。
“我不喜欢瘦弱的女人。”商王背对着她,抽出了一把刀,刀锋反射着他长满络腮胡子的脸。
向令颜透过刀锋看见男人瞧了她一眼,而后阴鸷的笑道:“只有强壮的女人才配被我玩弄,弱小的垃圾只配扔到大街上,供狗享乐。”
向令颜被他说的打了一个寒颤。
“先让你三招。”他说。
向令颜管不得那么多了,挥刀而上。
她其实学艺不精,只会一些基本功。
父亲常年在外,交给她的并不多,论武艺,她甚至还不如阿瑜。
可是她还是上了。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商王还算坦荡,没有在战斗中折辱她,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打到在地。
她不甘心被打败,一次又一次的站起来,可是并不能改变什么。
商王本来戏谑的笑意在看见满身是血却还想站起来的少女时渐渐消失了。
他看见女孩吐了一口血,却死死的用刀撑着自己的上半身,不让自己倒下。
“你不怕死吗?”商王问道。
向令颜抬眸看着他,脸色苍白却神色坚毅。
“我当然怕。”她说。
商王沉默了。
校场里其他士兵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可是……我不能跑啊……”女孩说着哽咽了起来,最后竟然泣不成声,“我是……我是将军的女儿……我不能跑……可我不想死……为什么死的是我……”
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着,商王却大笑了起来。
“好!好!”商王赞叹道,“我族最欣赏有气节之人,最恨懦夫走狗之辈!”
他说着挥了一下手,东南角的众人纷纷散开,露出了一条路。
“我给你一个机会,”他说,“要么你现在就跑,我去攻城……”
向令颜闻言正要开口,却被商王抬手阻止了。
“要么……”他说着将自己的刀插在了她面前,道,“我现在把你丢给我的部下们当军妓,然后我就带兵屠城,一个不留!”
向令颜仰面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愣住了。
“选吧,”商王漫不经心的背过身去,道,“我是不可能退兵的。”
那一年的秋日,格外的冷。
天空中下着毛毛细雨,地面上血流成河。
向令颜披着一件破旧的斗篷,在尸骨里跌跌撞撞的走着,脑海里的悲惨的画面在一帧一帧回放。
她看见阿瑜惨死在了商国士兵的刀下,她看见幼子抱着死去父母的残骸哭泣,她看见了满目疮痍的大地。
“宁安公主跑了!她跑了!”
“她是罪人!她该下地狱!”
“是她打开了城门让商国入侵的!”
……
无数的说法涌入耳畔,她也不想争辩了。
她像个幽灵一样,在战场上带回了阿瑜的尸体,埋葬在了城外的一处山头。
她才做完这一切,还来不及悲伤,便被幸存者发现了。
“啊!她是不是宁安公主啊!”
孩童的一声尖叫声引来了更多的人,失去亲人和家园的人们像是疯了一样想要将她扒皮抽筋,她只能逃跑。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的雨幕渐大,躲在巨石后面哭泣的向令颜偶然遇见了那个穿着斗篷背着长刀的人。
她屹立在天地之间,巨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她在看见她的脸的时候,愣住了。
他们中间隔着纷纷的雨幕。
风起时,她看见了斗篷下她看她的眼神。
没有怒火,没有仇恨,也非麻木。
那是怜悯。
这是向令颜第一次在旁人身上看见这种情绪。
像是这个昏暗世界里唯一的一缕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