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起来。
沸腾的水声在人群里蔓延。
“或者……”许愿看着纪凛再次远去的背影,幽幽地道,“……也可能掉进迷失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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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战火摧残后的村落寸土不生,漆黑的焦土蔓延千里,满目皆是残垣断壁,远近不见生气。
不要说兔子了,连根草都找不到。
纪凛坐在枯井边上,毫无焦距地望向远处,静静等待着双眼恢复视线。
她又看不见了。
其实失明对她而来是常态。
母亲说她遗传了父亲强大的天赋,而祝由之术主要仰仗于祝由术师的天赋,天赋越强的人,造梦能力也就越强。
可是她无法使用。
也不能说完全不能用吧,只是她每次使用完代价便是失明。
轻则视线模糊,重则几日都看不见东西。
好像是小时候那次发烧烧坏了眼睛,从此只要一动用天赋便会如此。
所以少年时的她几乎不会轻易使用造梦术,但是后面和纪南亭缔结了“双生子”,纪南亭无限制的借用她的天赋,她也学会和黑暗和平共处了。
特别在迷失域的几年,不动用天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可以在眼盲的时候横扫千军。
眼睛对她而言并非必需品了。
可是她还是向往光明。
若非必要,她还是不想动用天赋。
井边的风阴冷森寒,像是女人在身后哭泣。
纪凛微微侧头,黑色的帷幔垂下,她用手抚摸着冰冷的砖块。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纪凛不解的想。
六百年前少女在雨夜里对她说话时坚毅的神情让她至今都历历在目。
那个“吾志所向,一往无前”的姑娘,为何和沦落成现在的模样?
她自认对这个徒儿并不太多疼爱,但也不曾苛责,也没想过百年后的今天还会在梦塚里和她相遇。
还会兵戎相见。
纪凛想不明白。
她前生对向令颜的关注太少了,只知道她是叛逃的亡国公主,是在门派里干杂活的小师妹。
就在她沉迷于往事的时候,她感觉到一人正缓步朝她走来。
她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她视力还未好全,加之黑色帷幔的笼罩,人影并不清楚。
可是她知道是谁。
“找到兔子了吗?”纪凛仰面看着他,轻声问道。
她的声音很平静,一如往常。
只是她看不见的是,邢北行的脸色并没有她语气中的一样轻松。
“你的脸怎么受伤的?”他问道。
他的声音里蕴含着纪凛从未听闻过的关切,她微微皱眉。
“你不害怕吗?”她淡淡道。
邢北行闻言顿住了。
其实刚才纪凛展示给大家的脸真的很骇人,若是寻常情况,他自认为自己应该是和他们一样,都不会在看第二次了。
可是面对纪凛,他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害怕的情绪在里面。
他只是心疼。
只是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若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他想再看一眼。
无关任何嘲讽或者猎奇的心态。
他只是想要记住她最真实的模样。
“我不怕,”他说,“那是你的过往。”
纪凛笑了一下,她叹了口气,取下了帷帽。
少女的完好的侧颜出现在眼前,她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扫落了浅浅的阴影,脸颊白皙光洁,眼角下的梵文印记带着赤色的红。
仿佛刚才那张脸就是众人的集体错觉一样。
“怎么……”
“我只是怕被人认出身份而已,”纪凛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轻笑道,“虽然你们这么后生在我眼里战力堪比蝼蚁,但是蝼蚁多了,咬人也疼。”
她没有告诉邢北行的是,只要她一使用幻术,眼睛就会失明。
易容对她来说是失明程度最轻的一种法术,她在前生的时候经常会易容,只是为了保全身份在乱世中活下去。
“我还以为后世依旧认为对女子来说的容貌高于一切,”纪凛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她就保持着这样看向了邢北行,问道,“是后世都这样……还是你很特别?”
少女灰色的瞳孔不见聚焦,邢北行知道她看不见自己。
可是他看见了倒影在她眼里的自己。
胸腔里的心脏跳若鼓点。
也就是那一瞬间,他明白了这几日一直在他心里呼之欲出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那是心动。
他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