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房间里没水了，我下楼给你倒蜂蜜水解酒。”

“好。”

在这个时候，周萤竟出奇地乖巧和听话，她想出去透透气，也觉得这可能是最后两人为数不多的交际了，开始偷偷地、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给这份相遇收尾。

这副顺毛的、不和他别扭地冷眼相待的样子让林煜失神，周萤跑出去的轻薄背影在眼前晃来晃去。

周萤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刺耳的铃声扰得醉了酒的林煜头疼欲裂，手机就摆在床脚，不间断的刺痛神经。

他实在想不出来这个时间点，还有旁人知道周萤的手机号能打来，林煜捞起手机，发白闪亮的手机屏幕在夜里突兀，也照得人烦躁滋生，他虚拿着手机，在刺眼的光下，看清了来电。

只有一串陌生的来电，没有备注名称的，地点是偏远的一座城市。

好熟悉，太熟悉，他几乎都差点忘了她是从哪来的，是不是时间太久，是不是她太会巧妙地减弱存在，他差点就忘了她是收养来的，差点就忘了那些互嫌不对付的日子。

林煜下一秒把它暗灭，扔回了刚刚的位置，清醒地站直了身体，收敛了刚刚的那一点笑意，手指在黑暗的房间里敲击了几下键盘，钢琴声像乱频、不规则的尖锐电报声，毫无旋律，眼神发冷。

手机是最近林煜给她的，那串号码是没有备注却深记于她内心的，防谁显而易见，总不能是那个村子里的人打听来这个号码的吧，她一直没断过联系，偷偷的，是想要有一天离开，还是要干什么，不得而知，除了她自己。

周萤在楼下并没有听到自己的电话铃声，她端着刚刚倒好的温热的蜂蜜水，双手捧着走进来，然后递给刚刚说口渴的人，脸上笑盈盈的。

林煜接过来喝了几口，加入的蜂蜜甜度刚刚好，不腻清爽，看着夜里她一双发亮的像是什么都不懂的眼睛，“弹，我听听。”

“真的还要弹啊？”她没想到林煜会这么执着，还没忘记刚刚听起来只是随口一提的话。

“嗯。”林煜朝她扬了扬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再次提起，非要在今晚听到她弹完这一首谱子，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执拗，明明大脑非常清醒自己在做什么，可左边的头开始痛，牙齿也开始痛。

周萤坐在琴凳上，双手轻轻悬在钢琴的上方，她说过有经常练习就是不假，熟练地不看谱子就弹完了整曲。

看吧，别不信，她自信地转头看林煜。

“你想过离开这里回你原来的家吗？”

“家？我原来的家已经没了，我不可能回去，回去干什么。”

“那你也没有想过联系以前的——”

“没有吧……没有……”

林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周萤下意识打断，那双眼睛分明那么透亮湿润，那么让人相信，那么坚定，他笑了一下。

然后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准备离开，他已经听完了想听的谱子，只是走到门口时，他转身，还是不忍心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

这是他给她的道别，只有两人间的郑重道别，明天，他会变成别人都以为的众星捧月的样子，在所有人或不舍或鼓励的拥挤送别中，只够留给她一个淡漠疏远的对视，那才是属于陌生人间最妥当正常的距离。

等房间里只剩下周萤一个人时，她坐在床上拿起手机，看到了未接通的来电提示他不知道林煜有没有看见，又想起来两人的对话。

有没有想过离开。

没有。

有没有尝试过联系。

从来没有。

信誓旦旦的句句话里是从来没有变过的伪装和撒谎，一成不变的，她是个自以为一流的骗子。

从始至终的，他一贯能轻而易举拆穿她不入流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