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可能飞走了,他也许会以后出国就很少回来了,不像以前的交流学习那么短暂,而她也很快就要有属于自己光明的未来。
不过这两个未来,也许可悲地并没有相交点。
这一年除夕过年飘起了小雪,她偷偷买了在超市买了点很便宜的酒,因为在苏紫珊的引导下她喝了几次,醉晕晕得很舒服,她就心动上了这种苦苦辣辣地还带着香甜的酒精饮料了。
谁都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一边把酒水倒在小杯子里往嘴巴里灌,一边拿着笔在这个热闹的夜晚做着枯燥的试卷,熬着每一分钟。
书桌的右上角放着一部手机,她累了就点开拨号键凭着记忆,去拨打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电话号码,那个写在便贴上可以和赵叔联系的电话号码,那个把自己带出来的善良长辈。
可是嘟,嘟,每次响起的总是拨错号码后冷漠机械的提示音。
对哎,怎么可能让她那么容易就想起那一串长长的号码。
于是她拾起乱扔在桌子上的笔,头一低,继续开始在卷子上写写画画。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周萤从自己的桌子前站起来,像期待了很久的样子一样推开门,蹑手蹑脚又兴奋地跑到院子后面的花园里。
然后看见林煜已经早早地出现在那里,抬起眼,垂睫盯着,问她,“说约好十一点你就一分钟都不早来。”
“啊。”
周萤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她其实写作业的时候分二心,最后一个小时根本沉不下心来,都不知道那些题的正确率,也不敢对答案。
林煜看她一浅红的笑脸和湿润的嘴唇,心陡然一动,“你写不进去就不用勉强,这都什么时间了,过来放烟花吧。”
哦对,他们约好了在最后一天一起放烟花的。
她假装意外,但其实根本没可能忘记。
“你当然不用在过年还写卷子了,你比我厉害多了。”周萤很小声地自言自语,然后朝他走近。
她手心里紧握着一盒火柴,然后展开在他的面前,眼睛锃亮,冒着星星点点的光,“用这个点吗?”
“用火柴点火,怕一会儿燃起来,你不好跑。”
林煜把一个方形的打火机放在她的手里,冰凉坚硬,轻盈小巧,“用这个。”
周萤握了握小小的打火机,那盒火柴就被他的手收走了,放进他自己大衣的口袋里。
他说,“我先替你放着了。”
林煜先在空旷没有植物的地面上放了一盒烟花,弯下腰,一只手按着打火机,把火苗递到引线上去,他干这件事时很认真,一丝不苟地眼睛盯着一个火束变成为两个,才放心地站起来,往后撤了几步,一点都不慌张也不仓促,根本不怕那烟花突然爆炸在面前。
他撤到周萤的身边,比她靠前站了一点,注视着刚刚点燃的火苗,然后轻声说,“新年快乐。”
瞬间烟花从它的中心点往外喷溅出银白色亮眼的花束,绚烂绽放,发出呲呲的爆炸声。
黄色的土面被崩出一个小坑,溅出的火星子把林煜的白卫衣烧出几个红洞。
“有没有烧到你啊?”周萤看着那几个小洞,脑袋往他的左右探,检查除了那个燎红的地方还有没有别的。
“别乱动,别看我,看天上。”
“不看烟花的话,不是白放了吗?”
林煜按住她的脑袋,让她别动,手指托住她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抬,周萤就扬起来了脑袋,两只眼睛瞪大,嘴巴微张成圆形,一束束璀璨的烟花下一秒绽放在湛蓝的天空上,像美丽夺目的彩色星落。
“好漂亮。”周萤看呆了,全然忘了自己的下颌正被他的一双手卡着,手指还搁置在她的下颌骨上,呼吸纠缠。
好美,还好没有错过。
那衣服上被灼坏了的暗红窟窿在夜的微风下晃动,似要飞扬出火沫子。
林煜放下了自己的手,他说,“下一个,你来点。”
“我有点害怕。”她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亲手用打火机把一盒烟花点燃,一想到它会喷出来光彩夺目的花火就又害怕有紧张,心脏碰碰,把脖子缩进毛衣里。
“快去吧。”他看见她的眼睛里分明是期待的,迫不及待的,但整个人还缩着不敢向前。
“啊,我不行…”
“去吧,别害怕。”
“好吧。”
周萤学着林煜的样子,把烟花搬过去,要点燃的时候回头看他,林煜站在刚刚的位置上,眼睛在夜里像黑曜石一样望着她,嘴唇上扬着,头发在风力蓬乱随意,他的一只手玩弄着刚刚点火的打火机,轻轻朝她扬了一下下巴。
“试一下。”
“别害怕。”
看着他,突然就充满了安稳的力量。
“嗯!”周萤下定决心。
她以视死如归,赴汤蹈火的精神一步步握着打火机,满满地按开递上去,身子撤得远远的,当两簇火苗稍微交汇,引线上闪出火红的颜色,她就已经用两只手指塞进耳朵里,逃命似地往回跑,冲着林煜站的方向。
林煜看着她难得一见怂包的样子,笑起来,笑得胸腔微微颤动,眼前她的样子也跟着抖动起来。
看吧,你向往的东西,你害怕的东西,只要试一遍就不会畏惧了,余留下来的只有酣畅淋漓的欢喜,林煜那双眼睛像紫色神秘的蝴蝶扇动翅膀。
“你点一个火,都有一种去赴死的气势。”
周萤撇撇嘴,躲在他斜后方,她是怕火苗会溅落在她身上的,同时心里又十分过瘾。
她真的好感谢他啊,对,是感谢,他有时候就像世界上的另一个更丰富更完整的自己,他不会别扭,不会自卑,不会左顾右盼,偶尔懂她,偶尔看穿她,偶尔很纵容。
可是明明看起来他像世界上与她天差地别,站在另一端的那种人,明明看起来他们并不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