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子,裴公子留步。”
“未经允许,您不能擅闯……”
“主子会怪罪下来的。”
……
这厢书房内,烛色辉光,纸声如扬。
楚轻舟语气凉得像花过流水,声音却轻柔至极,让人头皮发麻。
“夫人,你的旧相好来寻你了,要见他吗?”
他微微曲指抵住唇。
“嗯,他快到门外了,夫人。”
–
“磕磕……”
阖起的破落木门外,断断续续传来一阵诡异的敲门声响,愈演愈烈。
像是打破什么禁制般,自窄窗入户的月色愈发皎洁,流溢出的濛濛清辉扩散着晕染进四周,倏忽之间,墙缝间往外渗出的猩红色血污奇异地凝固住了。
下一瞬,所有异象陡然消散,周遭光景依旧,一切恢复如常。
细木拐杖在堆叠木屑的地面上重重磕击,音调骤然拔高。
紧闭的木门恍地被人用力推开,吱嘎着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缩窝在侧的黑猫不复先前胆大,惊悚弓起背乍起一身毛。
来者是段听祁当初在村口碰见的那位老人。
此时老人拄着拐杖架住干瘪如柴的身子动作迟缓地挪进屋内,浑浊不堪的目光直勾勾定焦在段听祁身上。
他手中捧着一套喜服,深红色丝绸上精心缝制出祥云纹样,垂落下的繁复裙摆在老人动作下轻轻摇曳,发出细微沙沙声。
老人神情麻木恍惚,“准备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先说好,是你自个儿答应嫁的,可没人逼着你献祭。”
“快些梳妆打扮吧,早些上路,别误了吉时,否则那位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能献给那位可是打着杆子都找不着的天大好事,祖坟冒青烟了,可别哭丧着脸扫兴。”
……
老人絮絮叨叨地反复嘱托些什么,恍地回神,皮质拉扯着挤出一个笑,脸上皱纹加深,“好在你来了,一切都有转机。”
他临走时顺手阖上了门。
“咚——”的一声,年久失修木门严丝合缝地贴合住斑驳墙面,卷带走起一缕飘渺轻风。
暖色烛光摇曳,四壁徒然萧索,一面铜镜孤伶伶搁置在墙角蒙尘,段听祁怀中捧着衣裳徐徐踱步过去揽镜自赏,陈旧模糊的画面中身形影影绰绰……
–
昏黄光芒流淌倾泻,胭脂水粉的呛味扑鼻而来。
房屋披红贴喜,段听祁端坐于镜前,眉目姣好,气质斐然,新嫁娘女子打扮,一袭红妆如霞。
兀地,身后一只手解开他头上那条胡乱缠在发间的青色绸带,黑发似乌缎垂落。
裴弃巫慢条斯理地绾起段听祁散乱的青丝,执起案台上堆叠的珠钗步摇,气定神闲地摆弄着。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闲聊,嗓音散漫,“师兄可曾想过此行会被送往何处?”
闻言,段听祁眼睫倏地动了下,如梦方醒,“大概猜到一点了。”
裴弃巫微不可见地眯了下眼睛,“哦?那师兄猜过自己会被献给谁吗?”
段听祁顿了一下,隔着铜镜对上裴弃巫耐人寻味的视线,语气平缓,“这重要吗?是谁都无所谓吧!能离开这里就好。”
话毕,裴弃巫指间动作不自觉加重,段听祁微皱起眉,“嘶,你轻一点,珠钗扯到头发了。”
恰值夜幕深重,月色也稍显黯淡,光与影流转而过,萧萧肃肃,一时竟看不清裴弃巫眉目。
他似才回神般,眸色隐在阴影中漆寒诡艳,“师兄行事一向如此吗,对什么都这般无所谓?”
“不是。”
段听祁下意识否认了这话,他用手推拒开裴弃巫递过来的花钿,略显为难地看着梳妆台上横陈的螺壳云母,金箔粉黛,“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没必要非得上妆吧?”
女装已经很羞耻了!!!
裴弃巫微微勾了下唇,“师兄,在一切开始的最初,是村民们祈愿将外地来的新娘子献祭给神灵,既然我们要效仿它,自然要事无巨细,不上妆怎么当新娘子?”
……
裴弃巫正细致轻缓地为段听祁画眉搽粉,神色淡然,像在替只跌落凡俗的画皮鬼绘脸。
指骨修长白皙,走走停停,临了,镜中映出一张秾桃春色的美人面。
裴弃巫兴致盎然地拿起一张红纸抵在段听祁唇边,轻描淡写道,“师兄,该涂唇了。”
段听祁依言抿上红纸时,窥见镜中人眼眸似雨还潮。
……
恍地,裴弃巫风牛马不相及地提了一句,“师兄可知槐女的来历?”
他又兀自往下接话,“我猜,她是邪神之子。”
“怪不得说那鬼地方能赐生赐死,死生迭转呢!”
“被献祭给神灵的新娘子要怎么孕育生机呢?”
空旷的堂屋有很轻的回音,裴弃巫言语间字字清晰,落地有声。
“大抵是洞房花烛吧,师兄!”